关于做人的思考从来不只属于圣人哲人,无论引经据典还是独辟蹊径,直面人生时,每个人都会有或深或浅的见解,或浓或淡的选择。冯友兰先生就曾提出人生的四个境界,而孟子关于人性的“四心”说更是历来被许多人奉为准则。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我觉得其中透露着做人的要义,一是本色,一是寻常。
人在童年时大抵都可以自然流露最真实的喜怒哀乐。然岁月的洗礼和周围种种强力的压迫使许多人感慨于童真的流逝,他们无法再从心所欲,再尽情宣泄。一个生如圣婴耶稣的孩子长大后也会被安上犹大的面孔,那么此时,保持本色也就尤显得难能可贵。作为时代的领袖和先驱,鲁迅的人格成就绝不亚于文学成就。喜则大笑,悲则大哭,怒则大骂,然后把这嬉笑怒骂皆化作跳动在字里行间的本色而率真的神采。而曾吟出“我将狂笑我将哭”的聂绀弩,同样作为一个天真的诗人为人缅怀。袁中郎所言“人生贵在行胸臆”,正是他对本色自由的执著。带着最初的愿望做永远的事,是一种为人羡慕的纯真与洒脱。
而“寻常”二字,可以理解为“不过如此”,但这并不是一种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有人经不住常理的考验,而有人则看透了世事背后的常情。同为唐代冠绝一时的才女,鱼玄机因消受不住青春逝去的现实而过早地殒落了,她的终结,很眩目,却也惨烈;而杜秋娘却在镇江到长安的几度升沉中安然前行,得意时怀柔天下,失意后处之淡然,吴地终老的她为后人留下了《金缕衣》的绝唱,她的生命轨迹也因而拉得很长很长。当纳兰容若在忧郁中写下“当时只道是寻常”时,他一定发现了寻常之中曾被忽略的美;而当元微之在怀念中感叹“曾经沧海”时,也仿佛在告诉我,许多事不妨以平常心对待。一位大孝子或是活雷锋总被大加褒扬。而当我们发现他们所作所为之后的人之常情,我们便不再诧异,而是发现,自己也更深地融入其中了。感叹世事苍凉的时候,朴素的常识便是那一种破冰的力量。
拥有了本色,恻隐之心便不只再出于强者的绰余,羞恶之心便不只再出于义务的牵制,辞让之心将不再表现为推脱一再,而是非之心也不只停留于大声宣扬,一切都源于心中最真实的愿望。我们若能将本色也化为寻常,那么,我们将发现生活中,惊喜也许少了,然美好却一下子多了起来——那时,我们也便拥有了一种为人处世上从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