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国的夏季烦躁而不安,蔚蓝色的天空映衬着棕榈树,鸟儿繁跳于其间,阳光穿梭过叶片而下落至地面,懒洋洋的人们聚在村口的阔叶树下期待着有事发生,旁边就是海与港口,咸腥的气息卷挟着地上的木刨花,空气中尽数是女人的劣质香水味和一种糜烂的气息。
女人们穿着碎花裙,小声的聊天而大声的笑,时不时还瞟几眼。
旁边同样聚成堆的男人们,招展的正像一只麻雀。男人们则是大声炫耀着,就像是万有引力定律突然格外生效一般努力往女人那边凑。
屋子里,窗帘半拉。勉强钻过的昏黄的光微微点亮木制地板,使其泛着釉似的流光。女人坐在落地窗前,头靠着玻璃。她的眼盯着窗外的人群,半闭。
”传闻说的都是假……“女人苦笑道。她的背拱起,瘦棱棱的蝴蝶骨像是在被空气里的尘埃亲吻。
岛上有位年高望重的玛格婆婆,所有出海的水手都会在船上系上她编织的红绳,传说,这会庇护水手平安。女人也不例外,在他出海前,她也曾为了他而去玛格婆婆那里求上一根红绳。
风暴可还是会到来。
她还记得他离开的那天,他们俩站在码头,他坚实的双臂环绕着她,女人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里面有颗顽强的心脏在跳动。她尝到了眼泪苦涩的味道,是她自己的眼泪。
"等我回来。"他低声发誓道。“你们母女俩跟我吃了这么久苦了,罗德说这次是个好商机,等我赚够了钱,就让。们俩……女人点了点头:"平安归来即可。“她把红绳塞进男人粗糙的手心里,“记得要带着这个,能保你平安。
他们俩最后一次吻别,女人目送他上了船,看着船载着那个坚实、可靠的背影消失在海平面上。
女人从回忆中把自己拉出来。她看向窗外,人群开始聚集,他们期待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搀扶着一位年轻少妇的胳膊,如同摩西分开红海般分开人群。那位少女的头高昂着,仿佛是在走秀,又,小心着,不碰到人群,生怕脏了她的新裙子。少妇则苍白着脸,紧紧的抓着少女的手臂,就像无法独立行走似的,少女可能是被抓痛了,皱了皱眉,但碍于是少妇使自己成为了这场戏的主角,才没有发作。少女小声的隐秘的回答了身边群众问她的问题,同时享受着外围人群对她所投来的羡艳的目光。
邮递员的摩托车从远方奔驰而来,扬着尘土,在港口与村口的连接处停下,少妇的身体开始颤抖,她开始小声啜泣:“哦不,不不不。”外围的人伸长了脖颈,尝试去听她说了些什么。邮递员把电报和骨灰盒递给了那位少妇,她的哭声-下子增大起来,邮递员无限怜悯的拍了拍少妇的肩,驾车离去。而少女则接过了电报,拆开了细读。站在少女身旁的人则凑了过去,看看亡者所给少妇留下的是-大笔财产还是一贫如洗的未来。
女人看着窗外的闹剧,站起身来,她的女儿还在等着她照料。她拐入前院里,小女儿正在水池边玩耍,她正在把一艘纸船放进水池里。
"苔丝,你在干嘛呢?"女人俯身下去抱住了小女孩。
“妈妈,纸船沉了哦。”
是的,苔丝,船沉了。
女人看向院外还在继续喧嚣吵闹的人群,他们讨论着葬礼,讨论着财产的分配,讨论着少妇是否会改嫁。而只有少妇在哭泣,-个人,默默的抱着骨灰盒哭泣,她把脸贴在木盒子上,看着眼泪流过盒沿,滴进土壤里化为泥土的一部分。
女人长叹了一口气。
“苔丝,当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原来,有机会抱着一个人的骨灰哭,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