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戴着雷锋帽,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踩着棉靴,套着手套,在路边不停地用红外线测温计给来往的司机探测提问。臃肿的外套掩饰不了他颀长的身影,突然,他回过头,隔着口罩,向我投来只有面对儿子时才会露出的宠溺笑容。”
语文课上学习朱自清的《背影》,老师说,你们也写一篇吧。我低声咕哝道:“我又不是朱自清。”说归说,我还是硬着头皮仿照作者的笔触写出了如上的字句。
也许是字句触动了回忆,也许是回忆凝成了字句。总之脑海中那些关于父亲背影的记忆似乎突然从沉睡中觉醒,我清晰地看到了,竟有种冲动想把它们都付诸文案——虽然我不是朱自清。
自打上了高中,就过上了寄宿生活。他送我去上学,明明我比他还高还壮,他却总是拎着大包小包匆匆走在前面,而我不得不一路小跑紧紧跟着。
这是他的背影。
2019年末的寒假,生活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改变了原有的轨迹,驶向未知的方向。出于工作需要,原本早出晚归的父亲变得愈发忙碌,一天之中只有六点左右能抽空回家勉强吃个晚饭——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他原本打算住在单位以便工作,但在母亲的极力坚持下还是做出了让步。
“从外面回来做好消毒,病毒可不认人!”每次回家,母亲总要如此这般地提醒父亲。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疫情肆虐,她很担心父亲,正因如此,她才一边数落着父亲一边塞给父亲她能找到的最厚实的羽绒服和棉靴。父亲冲我挤挤眼,无奈的笑容里满是幸福。
吃过晚饭他便匆匆离开,换上新衣新鞋的他身形格外臃肿。
这也是他的背影。
母亲曾开车载我瞒着他偷偷探了几次班。我们的车停在宽广的八车道前,车外是收费站进站口,旁边停驻着的几辆便民早餐车,已空了许久——正值春节,街上却意外地冷清。
一个被超大的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熟悉身影背对着我,攥着手枪外形的红外线测温计,匆匆向不远处的大卡车走去,那是父亲。
我看见他戴着雷锋帽,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踩着棉靴,套着手套,在路边不停地用红外线测温计给来往的司机探测提问。臃肿的外套掩饰不了他颀长清癯的身影,突然,他回过头,隔着口罩,向我投来只有面对儿子时才会露出的宠溺笑容。
我顿住了笔。我曾因疫情肆虐而恐慌不已,也曾因生命脆弱而心生动摇。察觉到我不安的情绪,反而是那个离危险最近的男人拍拍我肩膀,用只有面对儿子时才会露出的宠溺笑容宽慰我:“怕啥,有爸呢。”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便是他清癯的背影在默默守护。
是了,这还是他的背影。
我不是朱自清,我拙劣的笔触描摹不出父亲的背影,亦无法倾诉如山的深情。但是我可以确定,父亲颀长而伟岸的背影会如烙印般长久地陪伴着我,守护着我。直到我也身为人父,将背影后掩藏的爱无限地传递下去,周而复始,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