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学习了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我的世界观肯定是唯物主义的,然而,这并没有改变我对于黑暗的恐惧,一种原始的接近天性的恐惧。
我很晚的时候才与父母分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对黑暗的恐惧。小时候每天晚上关灯后,我总是会想象各种各样的鬼怪在我看不清楚的黑暗里伺机而动,而我必须夹在父母中间双手合并,在嘴里发出一串乱拼的音节后,想象着制造出一个巨大的金色屏障把全家人罩住才算安全。除却自身的恐惧,我有时甚至会想象着失去了我的屏障,父母就可能会遭遇不测。于是在自己恐惧与保护父母的责任之下,我近乎无赖的在父母床上睡到了初一。
升到初中后,随着年龄的成长,我不得不万分无奈地抱了枕头和被褥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这对我来说是足够可怕的一件事情,因为它意味着我将独自面对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鬼影。我的床是一边靠墙的,所以我要设防的只是另一边,这就行成了我一种独特的睡姿:身体紧靠墙壁,用手抻起被子的另一边套在头上,也盖住脸的一半,再把多出的一角压在头下防止滑落,将身体全部藏进被子里,就算到了夏天,也只是把腿伸出一条。
上了高中,开始住集体宿舍,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人陪伴,很少会有独自处在黑暗中的时间,我就很少感到恐惧了,也开始改变了那种奇怪的睡姿,除了半夜厕急的时候。由于从小肠胃不好,我经常深夜起床拉肚子,这时就会一个人在漆黑的厕所里。虽然宿舍厕所里有一个感应灯,但我蹲在厕所里那个灯就会熄灭,所以只好叫起亲爱的舍友为我保驾护航。每当我在厕所奋战时,舍友就会在灯下来回踱步,保证不会在灯灭掉之后有什么女鬼之类出现把我掐死。
这种恐惧不仅严重影响了我,尤其是影响了舍友的休息,还会引来其他人的嘲笑,令我感到非常羞耻,我决定找到自己恐惧的原因,于是我开始留意并寻找我恐惧的原因。
一个迷雾缭绕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做值日,一阵寒风吹过,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我心想:我在害怕什么,如果真有什么鬼怪把我掐死,那我做值日扔垃圾岂不成了英勇就义,我给自己打气,我第一次在心里否定了鬼魅这种缥缈的形而上的东西。
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件事情,它让我对恐惧的认识变得清晰起来。暑假的一个夜晚,我在小区中散步时遇到了一个老人和孩子,小孩在踢绿化带中伸出的树枝,老人在人行道另一边看着。或许是老人等得有些心急了,可能他不想让小孩离他那么远,他呼唤了几次,小孩却没有在意,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之中。老人看小孩没有理睬,便开始了恐吓:“快走吧,你看那个黑影是什么,再不过来,大马猴就来抓你了!”因为这句话而恐惧的不仅是那个小孩,还有旁边的我。小孩立刻神色慌张地向老人跑去,而我则陷入了回忆之中,找到了似曾相识的记忆。
之后在与人聊到这个话题时,好多人都会一惊:“我小时候也被这样吓过!”我好像找到了自己恐惧的根源,很多孩子的恐惧都是儿时在成人的恐吓中建模的,而我的恐惧在恐怖影片和鬼故事中也得到了强化,从而被身体铭记。尽管我现在对黑暗的恐惧已经减轻,但每次心悸之余我总会祈祷人们一定要善待儿童脆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