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童年那些特殊的味道。
我是一个会记住各种味道的人。夏季微风中树叶湿漉漉的味道,雨后天晴马路上弥散出的沥青味道,爷爷家木头家具散发的陈旧味道,清晨风中飘荡的烧松木的味道……它们是弥散在我童年里自然的味道。可能有些奇怪,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我被送到了不同的亲戚家生活。我记住了每一个地方的气味,它们是我童年记忆的开关,随便按下哪一个,都会闪出童年的一抹光亮。
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寄住在姐姐家和姐姐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们经常去院子或者隔壁小区里摘桑椹吃。
小区里的桑椹又黑又甜,我们总是吃得一脸黑回家。桑椹的颜色不容易洗掉,我们就这样黑着脸,黑着手。
从某座山的山底沿着石板路,可以到达橡胶林,橡胶树很高很绿,林间有些不知名的鸟叫掺合着蛐蛐、青蛙的声音很悦耳,空气中也弥漫着橡胶林独特的清香。
一直走到林子的深处,那里有一泓绿色的潭。潭不大,里面有几条不经常露面的鲤鱼和小马鱼,浮萍懒懒地浮在潭面,绿映着绿,分外好看。
我和姐姐每次进林子都会带个塑料袋,沿途捡些树上掉落的橡胶果,一边比谁捡的大捡的多,不一会儿就满满一袋。我们离开林子后又到别处玩,一口袋的橡胶果也不知道去了哪。
微风中树叶掺杂泥土的芬芳,湿漉漉夏天的味道,弥散在童年的记忆里。
我的爷爷会吹口琴、拉二胡,还会画虾。小时候,我们只要逗了爷爷开心,爷爷就成为我们姐妹俩的点歌器。爷爷很厉害,什么歌都会吹,只是我们俩那时是五音不全的小孩,哪懂什么邓丽君。我们要爷爷吹一些儿歌,像什么《小星星》《世上只有妈妈好》之类的。
中午的阳光零零散散撒在地板上,我们姐妹俩睡在一个大的木头板凳上,木头陈旧的味道和着窗外飘过的缅桂花的清香,加上爷爷轻柔的口琴声,是我们午休时最好的催眠曲。
我们安心地睡着午觉,熟睡中不知梦到什么,小嘴吧唧几下。正午,太阳当空,越来越热,姐妹俩不约而同醒来,睡得满头大汗,几绺头发被汗水浸湿,调皮地贴在脑门上痒痒的,奶奶把我们拉到卫生间,用冷毛巾胡乱地擦一下,换上有奶奶花露水味道的衣服,感觉精神倍爽。
我和姐姐看到爷爷在阳台上,研好墨,铺开纸,我们就挤着脑袋在一旁围观,嚷着让爷爷教我们画虾。
爷爷每次都很耐心,大手把着小手一笔一画地教。不一会儿,一只活灵活现的大虾就画好了,看着自己的“作品”,我们特别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爷爷画的虾是极好的,栩栩如生颇有齐白石的韵味。小孩子做事不过是三分热度,虾画好了,以为自己会画了,一转眼又去干别的事了。爷爷也不恼,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画他的虾。
我七岁那年,爷爷走了,姐姐家搬了新家,那张大木头板凳也不知去哪了,可是木头的清香依旧在我的记忆中无法忘却。
夜晚的星星总是格外明亮,月亮也似孩子的笑脸弯弯,蝉鸣不止。不时有几只萤火虫飞过,寂静又不失美好。
窗户对过去不远处有座山,小山黑乎乎静悄悄。一到晚上,奶奶跟我们说,晚上要是不盖好被子睡觉,“鬼”就会来把你抱走哟。小孩子心智不成熟,“鬼”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只是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的同时又带有畏惧,虽开着电风扇也很热,但我们还是把被子盖得紧紧的,生怕露出一根脚趾头,被“鬼”抱走。
夏天蚊虫多,奶奶又懒得拉蚊帐,所以睡前总是会喷些花露水,香香的味道,我很喜欢。花香的气味带我入眠,美好的夜晚寂静而悠长。
童年总是美好的,但终究会逝去,时间为一些旧事拉下了帷幕。
高楼大厦的伫立,遮挡了本应属于那些小平房的阳光,森林的损毁让萤火虫隐去了踪影,在黑暗寂静的夜中,没有了“绿灯笼”的点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斑斓的霓虹灯和大街上的车水马龙。
这些,我从未感到过开心,童年在我心中像一处尘封已久的空洞,里面全是灰。
现在我已记不清空洞里是否存在过一个美丽的乐园。随着那些我喜欢的气味的消散,我的童年已走远,它像一幅陈旧而美丽的画卷,我希望它能得到属于自己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