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离开碣石,会最想念什么?”
“烟火气。”
那一天傍晚,软软的细沙埋住脚背,眼看夕阳消失在海平面,余晖倾泻,荡漾的水波没过沙滩边,忽然有了这样的自问自答,像是独属于这座城市的情怀,又像是对于未知的下一座城市的期待。
早晨,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碣石也开始了运转。卖早餐的小贩们早已等候多时,掀开蒸笼,滚烫的锅气弥漫在空气中,舌尖上的碣石,从早餐就开始了:新鲜出炉的小米饺是早餐的不二选择,或是唆溜一碗裹满红糖的甜豆花,那该是多少碣石人记忆中的童年味道呀。镜头转到双莲池菜市场,买菜的妇女们提着大黑袋小红袋,手上挑选着鱼肉菜,嘴上也不闲着,跟小贩讨着几块钱的价格,若是要不到合适的价格便要假嗔转头,兜兜转转还是装作极不乐意地买回,遇到熟人了要多唠嗑几句家长里短,只是苦了跟着旁去只顾拉着母亲回家的小孩。在人来人往间,一言一句,皆是人间烟火气。
等到太阳挂在正空,邻里们又忙活着午餐。这时,遇上节日或是初一十五,总有邻居分享他们的午餐:自家起的炒米茶,炒的面或是菜包粿菜头丸,小镇里的人们总是如此热情,用尽心思准备一顿饭,也用心地分享,一来一往,我们的餐桌总是堆满了不同风味的食物。时逢端午,奶奶又提着空桶到有井的邻居家打井水,或是招呼他们用艾草水洗手洗脸,或是送出粽子。若是亲戚从外地回家或家有喜事,总是要在十一点钟左右相约酒楼,一顿午茶,常常被视为待客之道。
要说起小城里最爱的,一定要是海边的落日。如果在碣石遇见你,我一定带你去新开发的浅澳旁,感受海风的轻抚,倾听海浪撞击岩石的声音,用沙子堆砌理想的城堡,将心事倾诉给河流,把希望寄托给夕阳,踏上沙滩感受太阳光线的变化,看它从赤橙黄蓝粉紫染红半边天,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换形态,渐渐消失在海平面,再仰望天空从深蓝色变黑,总会想起那句感叹“夕阳无限好,何惧近黄昏。”,我想,在那些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哪有这些闲暇的时间沐浴在夕阳中呢?
又或是爬上田尾山,俯视整片人潮拥挤的海域,也看着游泳的人群起起沉沉。傍晚时分,讨海的渔民们也归来,提上满满的收获,脸上挂着满足的笑,不时和同伴低头交流着,细说着如何处置鱼货;也有拖家带口来海边野餐烧烤的,选一片树荫支起烧烤架,烟气徐徐升起。
聚焦到海岸旁,那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儿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海,在沧沧大海前,她不过是粒微不足道的砂砾,但她满满当当装进了父亲的眼睛里,她还不知道如何与大海亲近,但紧紧握着爸爸的手就不会畏惧,爸爸是她的超人,有爸爸在就不会有畏惧。那个五岁的女孩儿十八岁的时候写下了这段话,关于五岁到十八岁的故事都嵌入了那几串长长的脚印,她爱海,亲近海,依然把爸爸当成超人。江海河流是数不尽的,写满了故事的海却是独家的。关于沙滩与大海的依恋,大概是很多居住在沿海城市的人最深的乡愁,也开始懂得了什么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留恋的是海,也是那一份独家记忆,那与家、与故乡相关联的一切。
返程途中路过十一孔,帆帆相接,夏天时桥边总摆满了冷饮,从傍晚延续到凌晨,伴着江风觥筹交错,在一天的忙碌后卸下疲惫,与三五好友相约,谁说不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呢?
吃过晚饭,跟着爷爷奶奶去玄武山散散步,在公园广场小试羽毛球,伴着广场舞音乐在草地上翻几个滚,看着夜跑的运动健将,再到商业街留下足迹;如果经过某个小庙门口,或许还能看上一部幕布电影。过了十点,街上的车流愈发密集,地摊烧烤的香气顺着风向勾起了很多人的食欲,最简单的时候买上一碗瓮糜,一碗五果汤或是姜薯。夏夜深了,邮政路挤满了人群,映入眼帘的是满街的章鱼摊,这时买的章鱼往往最新鲜,灯光下依然活蹦乱跳。古老的吊钟发出了整点报时的声响,时针走到了数字12,碣石的夜市还醒着,有些人正沉沉睡着,有些人还穿梭于小贩们的叫卖声中,随着地摊经济的爆红,碣石也跟上了节奏,网红路的小摊一个挨着一个,商品也应有尽有,车辆川流不息,人流波波相续,一直热闹到凌晨,小镇才真正睡下。然而第二天早晨,又在早餐小贩们的叫卖中醒来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活在充满烟火气的小镇,吃着海鲜长大,被海盐味所润养,别有一般滋味的风土人情也在我心里埋下了热情、好客的种子。与快节奏的生活相比,我更愿意将这座小城舒缓的曲调内化为养分,也如她一般做一位温文尔雅的南方姑娘。“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时间如细沙一般抓不住,嗷嗷待哺的幼燕转瞬将成长为翱翔的玉燕,我们终有一日要去到另一座城市,适应“别人的家乡”的生活。然而,这座城市有我熟悉的每个角落,有我熟悉的口音,也有我的独家记忆,生于斯长于斯,是留恋亦是爱意。化身一叶扁舟,我愿漂泊四海,但只愿停留在这个港湾。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小镇烟火气,最是游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