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繁星点点,月光如水。清风起,桐叶簌簌响。仲夏夜,我偏偏煞风景地默念起“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伤感诗作。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冥冥之中,你我的生命轨迹便有了交集。
我是在清晨,第一次见到了你,最开始的你。眼睛尚未睁开,短短的白色的毛发裹着胖胖的小身子,肆无忌惮地舒展腰肢,对于睡相丝毫不讲究。一会儿,四个小爪子比划过来比划过去,似乎对于走出房门看世界,已经迫不及待了……一簇梧桐花飘扬而下,球形的种子在撞击声中脱离花身,在地上翻腾了几圈;淡紫色的花面,四五片花瓣向外卷曲,内部伏着几根淡黄色的柔毛。幽香的花粉同风一道,旅行远方……你依偎在母亲怀里,又厚着脸皮,往里凑了凑。不老实的你,身上早早地附着了一层土,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野孩子,像极了小时候的我。你是一首诗,蓬勃向上的诗。
渐渐地,你长大了,我才发现你白色的“底板”上还写意地涂着几块儿“黑”,尤其是你额头中间,一撮黑色的毛,加上那两颗有些暗蓝的双眸,何尝不是神话故事里的二郎神转世为凡胎肉体?有太阳的时候,就是你最安逸的时候有时卧在阴凉地上,有时趴在门外藤椅下;实在心血来潮的话,还能纵身一跃,在椅子上面蜷卧一晌。等家里人回来了,或许是潜意识中“求生欲”的呼唤,或许是“狗生在世,忠诚所至”的本能,脑袋突然抬了起来,眼神机警,信息在脑袋里飞速运转,然后麻利地从椅子上窜下来,“百米冲刺”前去迎接,尾巴在空中飘扬,四肢高频率地前扒与后蹬,到了跟前一个急刹车,重心后仰,似乎在为跃起蓄势……幼时的我胆小怕黑,你大义凛然地为我打头阵,每前行几步,俯下灵动的小脑袋嗅了嗅,时不时“汪汪”地发表宣言,大概是给我壮胆,在说:“别愣着,快跟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道白影愈发得当我烦心事压上心头,搬椅子坐在院里一个人惆怅的时候,你察觉到什么似的,默默地卧在一旁,也跟着一起眼神迷离地望着前方;然后“挑衅”一般,将两只前蹄心安理得地扒在我脚上,又将目光抛向了我,脑袋向一侧歪,深深地叹了一气……无可否认你的出身卑微,但更无可否认你我情同手足。你是一首诗,梦幻无比的诗。
一八年年底,我因脚踝受伤而无暇顾及你,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想起你。只是在一个下午,听着门前几个人的喧哗,刹那间想起了你。只不过,关于你,无从问起。父亲告诉我:“它前天自己跑出来了,认路,早晚回来!”自此,我一天一天的算着,算到一个星期,扪心自问道:“为什么它还不回来,是不是……”一周一周的消磨,在几次暗自流泪之后,事实早已不言而喻,幻想终是灰飞烟灭。我不知道你到了哪里,遇到了什么,现在怎么样;我只是清楚地意识到了,再有没有一个小家伙似懂非懂地倾听我诉说,再也没有一个小家伙热情似火地跟从我奔跑,再也没有一个小家伙漫不经心地跟在上学路上,千呼万唤、斗智斗勇,才能甩开……你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影子,你是另一个我!那年寒假,一个下午,我就地而坐坐在那块儿你经常待的地方,望着远方胡同口。起风了,树上侥幸存活的最后几片干瘪的、暗黄的叶子落了下来。雪花也落下来了,在风的引导下,不断地转换着方向,鹅毛一般,柳絮一般,轻盈而洁白,可终究不如那年盛夏的梧桐花开……身边的梧桐树年纪大了,苍老遒劲,直耸云霄;只是光秃秃的,难免有些沧桑与无奈。天若有情天亦老,便不足以头岑岑而泪潸潸了。不过这次,我的确是触景生情地默念道:“式微式微,胡不归?”我就在下一个路口,翘首以待。我并没有眼泪,只是雪花扑在发烫的眼眶上,化成了水……你还会像影子一样追随着、陪伴着我,对吧!那么,麻烦你托梦告诉我,你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目前一切安好”吧!你是一首诗,低回婉转的诗、哀而不伤的诗。
北风啊,麻烦请不要惊动不辞而别的“他”,那是一首诗,关于我、“他”和似水流年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