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是个退休的医生,整洁干练,生活有条不紊。可他唯独养不好那几条金鱼。
几乎每次去姥爷家,总会在阳台上找到他。窗台上,是他精心打理的花草:海棠、四角梅、茉莉、白鹤芋、金桔……四时交替,总有花盛放,色彩各不同。还是那句话,他唯独养不好那几条金鱼。
姥爷喜欢大一些的金鱼,每次去市场,总要逛一趟花鸟市场。遇到稀有品种或者长得漂亮的一定会买回家,甚至高兴地连饭都忘了吃。按理说,姥爷的鱼应该活得很好。姥爷是个医生,所以鱼缸、水,绝对干净,并且杀过菌。鱼食也是他精选,甚至是他精心留起来的蟹腿肉。每天定时抽换两遍水,还及时地把生病的鱼捞出来隔离培养。但是,金鱼的生命是不是太脆弱了?动不动就病,尾巴上生白点,或者掉鳞片。姥爷大鱼缸里的鱼总比他隔离的少。
这就奇怪了,在如此完美的环境下,金鱼怎么就不能好好活着?
直到我到了舅舅家,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舅舅继承了姥爷这方面的基因,也爱花草,爱金鱼。舅舅家养了很多我没见过的鱼。舅舅有个大鱼缸,与姥爷家的相同,不过,舅舅在水面上放了很多水草。舅舅说他不经常换水,我却觉得舅舅的水更澈,更活。而且隔离病鱼那个盆子,常常是空的。走进卧室一看,那里俨然是个生态园——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盆子,有些只放了水,有些里面放了水草。有个盆子里放了沙土,养了面包虫喂鱼用。有两个盆子里面竟是鱼卵。鱼不仅活得很好,还繁衍着,生生不息。
我问他:“你说,姥爷的鱼怎么老死呢?你的这些都活得这么好。”他一边修花草一边说:“你姥爷呀,就是太勤了。”我不解,勤点不是更好?可在事实面前,我又无言以对。舅舅说:“举个例子,鱼缸里的水,三五天一换就行,你姥爷一天好几遍,鱼好不容易适应了,就要接受下一个环境,你考虑过鱼的感受吗?”他放下那盆花,收拾了一下几根黄叶。“喂鱼也是,不用太频繁,甚至不用太规律。放几根水草,模拟天然的环境,对鱼更有好处。万一哪天有事喂不了,也不需要担心。”我开始有些明白。
再看姥爷的鱼,似乎有些悲哀。它们被豢养,被宠爱,被给予所有完美的条件,被满足所有的需求。鱼似乎活得自在,却失去了生命本该有的一切。姥爷养不好鱼,是必然的。
而现在的社会,这种悲剧不只发生在姥爷的鱼身上。有些纨绔子弟,依仗家中的财富或权利不可一世。其实,他们何其悲哀?因为有了这些附加,一切都不再单纯。而它们本身则像几条金鱼,在锦衣玉食与万人仰慕中一点一滴丧失者生存能力,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好,是生命;不好,亦是生命。生命需要最天然的环境,生命需要最原始的尊重。生命因有困难才得以迸发,真正为生命考虑是对生命最完美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