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四月份的,应是我家最紧张的时候,初春的咋暖还寒,不消几日就可以将冰雪融化。我也总会在这冷热交替、季节变更时生一场大病,老中医说是上火,并说了一大番话,而年轻的西医只会抛出一堆医学用语,开一包花花绿绿的药,变收了你的钱打发你回家。而我母亲又是那种在孩子身上绝不马虎的人,两头的话她都会听,会唯唯诺诺的,按他们的话提醒我吃药,也会暗自着急,这病怎么还不好。
后来有一次我病的很重,支气管炎复发,咳出的血染红了大片的被子,家人不敢再给我吃药,用来擦血的毛巾洗了又洗,再加上高烧不退,我烧的头脑一片混乱,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冰凉的退热贴和反复摩挲我手的粗砺的茧子,还有母亲重复念叨的“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我似乎闻到了花香味。
怎么办?怎么办?
有温热的液体自口中流入,最终滑入到胃,花香在舌尖打了个转儿,便消散开。
我睁开眼睛,是妈妈端来了一杯花草茶,正拿小勺一点一点的舀给我喝,喝完又攥着我的手,我分明地感觉到了母亲的手同我一般炙热,心同我一样难受。
也不知是那花草茶的作用还是药终起了效果,我的病在第二天竟奇迹般的好转了。
而后的春天,漫天飘柳絮的时候,我都会用保温杯装一杯花草茶,走过每一座或青石板或柏油路的桥,看过或蓝或棕的眼睛,读过每一本或逗趣或深沉的书。
慢慢长大了,我已不满足花草茶给我的单一的味道,酸甜的百香果茶刺激我的味蕾,闻之无味、品之惊艳的龙井茶填补着我的空白,每一份甜和涩都浸润着我的神经末端。
我开始推开每一杯花草茶,对不厌其烦给我泡茶的母亲冷眼相向。
我的支气管炎已经不再犯了,为什么要喝花草茶?我摘下口罩,捧起一捧柳絮吹开,看他们飘飞着,我也满足的大笑。
我已经长大了,为什么总要和母亲在一起?我约好朋友出去玩,我们一起唱歌,一起大声尖叫,一起喝不同口味的饮料,一起做许多和母亲在一起不能做的事情。
直到一天,我尝完最新的饮料就开始咳嗽,咳得严重竟咳血不止,好朋友又是惊又是叫,抖着手打电话给我母亲。看到母亲火急火燎赶来时,我竟松了一口气。回家我躺在床上休息,听着厨房日复一日的烧水声,气泡的咕嘟声,翻柜子拿出茶罐子的窸窣声,勺子与茶杯碰撞的清脆声。
花香袭人。
喝下茶,冰冷的胃差刹时温暖起来,嗓子也没有那么疼了。我才知道我一直喝的花草茶,是那年妈妈辗转求到全省儿科中医的泰斗为我特别求来的。我才知道我一直长时间追寻着所谓的温暖,其实都在这一杯花草茶里,在这一杯母爱里。
外面的柳树又抽芽了。
如今,我走过更多的桥,看过更多的眼睛,读过更多的书,可是我还是唯独钟情于那杯茶、那场春天、那份母爱,他们带给我的温暖和感动远不止于此。
春意挂上了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