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土地庙前搭的临时戏台上,站着几个手举木偶的中老年人,用雷州方言唱着什么,旁边一字排开的“乐队”时不时地配几个曲段,台下黑压压地挤满了看戏的人。这是一个看似不能再简陋了的戏台,演员们衣着简陋,只有站在舞台中央,声音才能通过吊在上面的麦克风传到台下;而台下连观众席都没有,有的人从自家搬凳子来坐着看,更多的人都选择了站着。我就是站着的,虽然一句也没听懂,可是却被吸引住,站了3个钟头。
这是我第一次看公仔戏的场景。公仔戏就是我们常说的木偶戏,每年农历10月左右,村里为了给土地公送戏,会凑钱请人来唱公仔戏。我不是戏曲迷,但总会在送戏时一场不漏地天天守在台下听。平时在家中连雷州话都不会讲,却总感觉能看得懂表演内容。这让家里人大不理解,哥哥甚至取笑我说我这样做是因为太爱凑热闹了。我没打算搭理他,因为心里隐隐感觉到,站在台下的我对台上的表演从未有过陌生感,相反,这更像是灵魂深处系好的结。台上的演员灵巧地摆弄手上的操控棍使木偶伴着小曲有模有样地舞动;他们的脚像是代替了木偶的脚一样,一个踏步,一个踢腿干净利落;一段唱完,一旁就会传来流畅的乐声。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联系,让我即便听不出在唱什么,也能感受到人物的想法,也能随着剧情发展而情绪起伏,我沉醉于此,沉醉于木偶精致的穿戴,沉醉于演员精湛的手法,沉醉于抑扬顿挫的唱声,沉醉于一旁又吹又拉的伴奏……我的沉醉,来源于我的乡土情结。
为了听懂公仔戏,我开始学雷州话。想方设法地与会讲雷州话的人交流,爸爸总是嫌我讲的太难听劝我不要学;妈妈总说学了也没用不如多读读书。我也发现,这雷州话似乎比我想象中要难。对此,爷爷说:“你们这代人都嫌雷州话太土,不讲它了,我看啊,过不了多久就会失传的,公仔戏也一样,年轻人都不喜欢听,也不肯学。”听到这话,我心里升起一股惆怅,像是有什么正在慢慢从心里抽离。
在百度百科上,对于雷话木偶戏的介绍寥寥数行,连图片都没有,跟别说视频了。关于木偶戏的信息是有一大堆,可一旦追加“雷州话”这个关键词,就一下子没有结果了,其冷门程度可想而知。
书上说,一个城市要想发展,必须先学会包容,包容外界多样的文化,向先进靠拢。我不禁在想,我们雷州话木偶戏是落后文化吗?它是要在向“先进文化”靠拢的过程中被同化或消失吗?如果说被同化是必然趋势的话,那发展文化多样性又从何说起呢?我的大脑被一个又一个问号塞满,不知这个结该从何解起。
去年的公仔戏团跟往年一样在祖庙前搭棚,我带着疑问跟往年一样坚持去听。台上咿咿呀呀地又唱又说,台下有的在看有的在聊。可是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正奇怪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旁边的人讨论道:“这年头还有人学这个,真稀奇呀!”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发现了几个年轻的身影,他们有的在台上饰演旦角,有的负责给老前辈递递道具,给这舞台增添了不少生气。看着他们,之前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解决一切的,还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那份乡土情结。因为它,我们都不希望发展了5000多年的文化精华在我们这代失传。尽管在这个追求革新,潮流指向瞬息万变的社会,木偶戏显得有点老旧,有点格格不入,但这阻挡不了它因为年轻血液的注入而重新散发出独特魅力的趋势。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过程中培养起来的乡土情结不是那么容易被切断的,这份浓厚的乡土情结若凝聚起来,定会成为让家乡文化蓬勃发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