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的后山的一大片梅林才入冬,花骨朵就挤破了脑袋得往外冒。到了寒冬腊月,红梅怒放,风轻轻一吹,整座山头都跟着翻腾起来,不知道得还以为是着了山火。看起来倒是有些不合时节的暖意煞是讨喜。
天不亮,老李头就挑着梅花去了集市,惹得一村的狗都‘汪汪’叫。赶了差不多半程。他轻轻放下挑子,解开腰带从棉衣内兜里掏出个铝制小壶,拧开了盖子抿了几小口,又赶紧捂了起来。他又往手里吐了点唾沫星子,使劲搓了搓。直到皱巴巴的脸上冒出两团“高原红”,他才感觉到了点热和劲,又将挑子甩上肩头密步往集市赶。
天蒙蒙亮的市场,雾气,包子面条的热气和着市民商贩讨价还价的“白烟”一齐往上涌劲着。老张头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人仰马翻。回头一看,老李头着实吓了一跳。一个男人蜷缩成了一团。远远看去,像是一只睡着的黑猫,头发分成了几股,恰好遮住了眼睛,嘴皮乌黑黑的,若不是微微张合的嘴唇冒出点点白烟,也当真看不出点人的气息了。老李头定睛地瞧着他,直到一阵风从巷道中吹出来,老李头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他撂下挑子,将那个男人挪到墙角根处,又把搭在梅花上的白布搭在那男人露出半个脚趾头的鞋上。
老李头惮了惮衣服上的灰尘,掏出怀中的小壶把酒喝了个净。又把脚使劲地往地上跺了几跺。今年的花真艳啊,看着倒像是到粉刷匠的油漆桶里打了几个滚。他清了清嗓子,扯开喉咙喊着:“梅花梅花,老李头的梅花。”“梅花,梅花……”没喊几声,几个老主顾便围了过来。“老李头付了租的摊位你不要倒跑到这风口来了,当真是喝醉了。”“他啊,也就好这口,卖梅花攒下的建新房的钱肯定也都拿去买酒了,哈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知是谁注意到墙根处的男人,“这大冷天的咋还睡在外头,也真是可怜造孽啊造孽。”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哪了梅花来有各自散开了。
老李头将最后一束花包好,疾步走进街道斜对面饭馆。老板一见他,就冲店小二吩咐道:“馒头,稀饭,咸菜。”老李头把花放进花瓶仔细打理后才开腔道:“今天家里来了客人,就不要老三样了,给我来一盘鲫鱼汤和一份酱龙骨。”老板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抬头眯着眼看了老李头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
老李头把东西裹进棉衣里。路过小酒馆时还没等店小二吱声招呼就连摆着手离开了。回到街角,他挨着那男人顺着墙根蹲了下来。刚打开盖子,鱼汤的热烟便一股脑地冒了出来,他抿了一口,砸吧了几下嘴,才把剩下的汤喂进那男人的嘴里,待他的鼻尖开始渐渐冒出白烟,老李头又将一块酱骨揣进兜里,碰得铝壶一声脆响。
冬日的阳光,终于还是穿破厚厚的云层来到大地上,老李头站在山脚望着这漫山遍野红艳艳的梅花,不知是因为这久违的阳光还是那口鲫鱼汤,他倒还觉得全身暖烘烘热腾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