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没有名字,但我见过它的影子,静默在我们身边落下的叶子。在逝去的岁月中,总有那么一天,刻骨铭心,让我深深的记得。
乌云翻滚,雷声咆哮,天空阴沉的透不进一丝光亮。那天,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那是自打和母亲大吵一架搬入爷爷家后,母亲的第一个电话。她说:“回来吧,你姥爷走了。”如此简单的话语却掷地有声。我嘴角,抽动了一下。姥爷走了?怎么可能。那个上次见到还眼睛发亮,疼我到骨子里的人走了?这怎么可能……随着一声闷雷,压抑了几天的雨终于倾盆而下,湿了天空,也湿了我心。
浑浑噩噩地随着父亲挪进火葬场,那静寂真让人冷到浑身发颤。那天,我看到了不知多久没见的母亲。她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破碎的神情,微颤的嘴唇抖动着无尽的悲伤。她说:“回来了?去送你姥爷吧。”她的声音是我从没有听过的沙哑与无力,就连今早的电话中她的声音都只是有些疲惫,许是因为电话里看不见她脸上的憔悴,眼里的哀伤吧。
我靠近正在把姥爷推入火焰里的机器,眼睁睁地看着那铁板朝姥爷直压下来,那火焰包裹着姥爷的身躯,吞噬着姥爷的躯体,和着铁器的按压声,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屋外的雨肆无忌惮的拍打着地面,伴随着电闪雷鸣,似乎更大了些。我退却了,不忍再看那令人心碎的画面。
火化完毕后,我看见母亲被父亲搀扶着进来。她坐在我旁边,眼角还有未擦干的点点泪光。她说:“都过去了,你姥爷在天堂会很好,我们该替他高兴……”她紧咬着颤抖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我透过眼中的泪,仔细地打量着她。母亲头上乌黑的秀发何时已染上了银白?眼角的细纹什么时候又添上了几条?她美丽的容颜何时已被时光消磨,描上了沧桑?我手背上感到一滴清凉的液体落下,原来我的脸已被泪水浸泡。母亲的手滑过我的面颊,如泪一般无声轻柔。我低眼看她无力的手,密密的细纹布满手背,如一条条沟壑诉说着它的辛酸。母亲的手,原来已经这么粗糙。她说:“别哭,别难过……”我看向她,明明现在最难过的是她!是她失去了疼她的父亲,是她最亲的人离她而去!我纵然难过,可终究不及她的绝望!可为什么她却拼尽全身力量来安慰我?!
于是,那天我终于明白且铭记,母亲就是宁愿自己心碎也不愿孩子落泪的存在!
那天晚上,半夜我起身喝水。当我路过母亲的房间时,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丝昏暗微弱的光亮。我俯身听了听房内的动静,隐约中我听到了母亲啜泣的声音。我轻轻推开门,母亲因哭泣而耸动的肩膀映入眼里。沉默良久,我还是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到房间后,我看着窗外雨后格外皎洁的月亮。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感觉突地袭来,向心底蔓延开去。
年少的我们总因为一些当时看来很重要,可其实很微不足道的事和父母顶撞,甚至红了眼。或许我们永远不会从父母口中得知那时他们有多气愤,可我们不会看不到,他们颤抖着扬起手却最终无力滑落时,眼里的错综复杂。他们扬起手是因为气我们不懂事,可他们收回手是因为舍不得。这是什么?是母亲气急了时她眼里的泪,是与父亲和解时他脸上的笑。这是爱,是世界上最无言的爱。我们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天明白父母的用心良苦,或早或晚。只愿天下子女尽早明白,莫要等子欲养而亲不待。
白天落在屋顶上的雨,顺着屋檐,一点点、一滴滴滑落,轻拍着土地。这场雨让时间变得恍惚,而恍惚的时间,又让雨变得灵动,那刻骨的感情仿佛沾染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看着如姥爷一样柔和的月亮,我说:“您放心,以后我替您照顾她。”
伴着雨落滴答声,我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从被记住的那天起,只会是“晴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