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记忆总是格外的美好,因为我们的记忆总会为我们美化过去。我在这座村庄长大,幼儿园一直到小学。幼儿园那时奶奶总叫“育红班”,大概是文革留下的叫法,一直到初中我还不明白这三个字该怎么写。村里大概有一百来口人,到现在常住的估计也就二十来口人左右,无论从面积上看还是从人口上看,都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庄。
正因为人少,所以夜晚极静,村东头的犬吠在村西头可以听到,并且越过无边的麦田一直传到很远很远。走在我们家的那条小巷子,两边人家都用红砖或者泥土和着秸秆垒起门墙,颇有一种别样的浪漫气息。月亮把一切都照的很明亮,高大的榆树投在地上一片密密的影子。
前邻家的柴火垛一直是作为我的备用武器库,一米多长的干树枝在我手下挥舞得宛若鹿卢。然而有年过年,我燃放鞭炮的时候不小心点着了,火焰比当时的我高出好多,我一度认为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等我找人来灭火的时候,柴火垛已经烧完了,幸亏是在打麦场上堆的柴火,周围没什么可燃物。如今回头看看,所剩的只有怀恋。
就这样,我又来到打麦场上,周围的麦子散发出热烘烘的香味。既然天上的星星没有主儿,那么可不可以每个人都分一颗呢?我在想象中擦拭它们表面上的灰尘,在上面种满苹果梨子,黄瓜丝瓜,桂花牵牛花。我所拥有的那一颗星星,是夜海里一座清凉的岛屿,是一匹无鞍的白马。而星星们是在夜海里泅渡的一群白象,白象们蹲在黑色的岛礁上等待着吹过的晚风,它们在诗人松树的头顶上飞翔。星芒好像是透过深海的一缕缕阳光。松树的味道传过来,一层层厚实的松针压在地上,像是等待切开的松软蛋糕。
沉默,或者乘笔,等待时间在这个夜晚弯曲。石头中藏着云烟,丘壑,宋人笔下漠漠的云林。我也不知道石头为什么留下这些记忆,它记住这些做什么呢?也许像我想象星星一样,石头也在想象人间。
成年人走在街上,童年的好东西纷纷逃离他,逃到另一条街区。它们是屋檐上的燕子,墙上的壁虎,湾里的芦苇。我已明白星星的意思,它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儿童,这个东西就是童年,一人一个,不多不少,永不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