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夜晚,总要拖到很晚才肯去睡觉,因为这样就能得到特殊的安慰——一碗馄饨。那美味,仿佛是上天给予的赏赐!单是这样,就足以让儿时的我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清脆的敲梆声从深巷的尽头传来——那时的夜是多么安静啊!这敲梆声却显得并不突兀,偷偷潜藏在夜色里,侵蚀着墨色的孤寂,悄悄飘进人们的耳朵,制造着回忆——然后,温暖便蔓延开来。
我竖起耳朵去听,那声音时隐时现,路灯下的身影却慢慢清晰。
我捅捅身边的奶奶,可怜巴巴地说:“奶奶,我饿。”然后奶奶会捏着我的鼻子,说:“哎哟,我的小祖宗,鬼灵精!”说完便拿起厨房里的碗,带着我走到巷口,把敲梆卖馄饨的人喊过来。奶奶是知道我的小“阴谋”的,却仍是惯着我。
我看到推着小车敲梆的人走近,心里便是欣喜。燃着柴的炉口有忽明忽暗的火,丝丝的轻烟让周围的空气都香甜了起来,烧滚了的水冒着蒸汽,不知是模糊了我的眼,还是朦胧了夜。被冻红的鼻子不知疲倦地捕捉着空气中的芬芳,心里被温暖一点一点地填满。
奶奶接过馄饨,递给我说:“是自家的碗,好歹干净些,吃吧。”看着碗里的馄饨,我满心陶醉。
轻咬一口,披着薄皮的肉馅露了出来,咸甜的汤汁掺杂着柴的香馥顺着舌头滑进喉咙,沿途挑逗着每一个味蕾,然后舌头再次“蠢蠢欲动”。就这样吃完一整碗馄饨。咂咂嘴,还想要,只是担心若是太过贪心,这恩赐便会被上天收回。
吃完之后,把碗递给奶奶,看她蹒跚着移动她的小脚,然后伛偻着身子洗碗。每每在这时,我愧疚得无地自容,她却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说:“小馋猫,该睡觉了。”
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纯粹地过着,转过头来,我已经长大。我会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奶奶,却一点也没有想念她。但每次听见卖馄饨的小贩敲着梆从身边走过,我却会眼眶湿润,眼前浮现的便是奶奶佝偻的背影。
仍是不懂那时的奶奶对我的宠惯和纵容。也许这一辈子,有些记忆,忘了便是忘了,但记得的,却必定是一辈子的——那些平凡而深刻的点点滴滴,确是给我的童年点染上了缤纷。
童年的单纯似乎离我越来越遥远了,我却时常会在风中听见奶奶的声音:孩子,夜色散尽的时候,太阳就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