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今天才回家？是不是跑到别人家玩去了？”坐在门口的奶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问我。我不敢抬头看他，透过余光，看见奶奶横着眉瞪了我一眼。
我赶紧解释：“没有，我们多上了一天课，所以今天才放假。”奶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语气凌厉：“别骗我了，今天清明节，昨天所有人都回家了，你读的什么学校？要今天才放？”我抬起头愣了愣，有些委屈地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心里一股心酸弥漫过全身每根神经。我转身回到房间，懊恼地放下背上的书包，将自己埋进枕头里，狠狠哭了一场。
从我记事起，奶奶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很严厉的形象，她很少对我笑过，也从没夸过我。父亲总是说我不肯与奶奶亲近，像陌生人一样。我没跟父亲说，我不敢与奶奶亲近。因为她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苟言笑也不愿和别人亲近。
一股凉意袭来，我从梦里惊醒，才发现自己睡着了。窗外，星星几盏光亮映在白色的窗帘上，斑驳的倒影刻在天花板上，倒像是一幅撕裂的画。我胡乱摸摸脸上的残留的湿润，走出房间。
银白色的月光在夜里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一道微弱的光像从黑暗深渊里镶了一条花边。奶奶正坐在灶炉边理清明菜的梗，我蹲下身来在一旁帮奶奶打理残秽，顺便问了一句：“今天清明节没有帮爷爷扫墓，要不要明天去一次墓地，放一挂鞭炮？”
奶奶没作声，起身去桌子山拿了一个盆子，将清明菜放进盆子里。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对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人死都死了，有什么要挂念的，扫不扫墓就是那么一回事。”
我蹲在地上，倒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奶奶要这样说？我记得从爷爷过世后，奶娘就不让我们每个人在家里挂爷爷的照片。难道奶奶就不想爷爷吗？我心里这样想着却又不敢问。
吃过晚饭，奶奶半躺在椅子上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我在厨房洗碗筷，可能是刚下了点雨的缘故，感觉空气有点凉薄，一股凉风袭过让我忍不住放下碗，擦干手去房间拿衣服打算给奶奶盖上。
我刚要转身，就无意间看见奶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什么东西，它坐直了身子，用苍老的手轻轻抚摸手里的东西，像是爱护一件珍贵宝物一样，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我定睛一看，那是爷爷的照片？爷爷去世很多年了，家里没人能拿出爷爷的照片，原来唯一的一张照片在奶奶身上。我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也不敢打扰奶奶。奶奶看着爷爷的照片，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她温柔细语着：“老伴儿，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们都很想你，你的小孙女也很懂事，也很听我的话，你也别有什么挂念了。”话落，奶奶眼里泛起了泪花。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撞了一下，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来，奶奶并非我所想的那样不易亲近，在无人的情况下，她也会脱下坚硬的外壳，心里的酸楚和无助才会偷偷表现出来，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哭泣。那些与她与爷爷的回忆，只剩她一人在背负，在过去里披荆斩棘，在未来里幻想和憧憬。
我拿上大衣走过去，轻轻披在奶奶身上。她假装侧过头放东西，偷偷擦了擦眼泪，生怕被我看见，然后抬起头问：“你怎么来了？”我笑了笑：“有点冷，给您拿了件衣服。”此时，奶奶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那一刻，我觉得风都是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