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那天,家家热火朝天地忙里忙外,连我这个“闲人”弄得灰头土脸。蓦地,我眼前一亮,一个清纯却瘦不拉几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我先是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你不是冰冰吗?”我颇有些尴尬地问。
“嗯,是我!”她猛地点点头,眼睛里折射出复杂的目光。我忙招呼她坐下来聊,连茶水也忘了倒给她喝。
“广东怎么样?买衣服累吧?老板对你好吗?”一连串的疑问显然是让冰冰有点儿茫然。她嘿嘿了一声,又恢复了之前复杂的表情。冰冰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明眸里折射着利箭般冷光,我才意识到可能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开心,这大过年的?”我故作轻松地嗔怪道。
“萌,不瞒你说,自从三年前我们选择了各自的旅程,时光如细沙一样在指尖不留情面地滑落。这能怪谁?除了我妈谁也怪不上,要不是她嫌家里穷不让念高中,我也不至于南下广东,背井离乡却空手归来!”她满腔怨愤,怒气难消。我却分明看得出来,她在极力掩饰,貌似暴风雨前片刻的骚动。
“冰冰,何必呢?你今生也无法割舍掉血肉亲缘,三年难道不足以冲淡你心中的伤痕吗?你看你如今衣鲜亮丽,不也是另一种生活方式吗?你瞧我弄得跟乡下妇女似的。”我打趣道,力图让我们三年来的第一次谈话变得轻松些。可就是这番话如同一根火柴扔在了汽油上,她顿时狂躁起来,手点点身上名牌羽绒服,一脸悲愤地说“你知道这是谁买的吗?这是我婆家买的!二十岁就‘被订婚’了,多可笑,我三年都没有回家,在外拼搏,只想有一天在某个城市角落开一间书屋,这下好,什么狗屁梦想,都被你所谓的‘深爱’我的母亲毁得一干二净……”语气愈发低沉下去,那额头紧紧贴着膝盖,生怕我看见她悲伤泪流成河。一向善于表达的我沉默了很久,牵着她粗糙的小手去了田野……
风吹着冰冰红肿的眼睛,面庞的泪痕也渐渐消失了。她静静地说着,如同一个在讲别人故事的说书人。
“我三年没往家打一个电话,却也没换过手机号码。今年妈妈打电话给我,刚开始我激动万分,之前所有的气全消了。电话那头,我妈十分热情地要我回来,本以为她是因为后悔当初的决定,可,可是,可是她却自作主张帮我订了亲。最可笑的事情是,要我千里奔波到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家里过年……”我示意了一下,叫她不要讲了,我听得受不了了。年少的坚固梦想如同残垣断壁轰然倒塌,留着冰冰孤身一人体味那悲哀的故事片段。
匆匆絮语一番,我便借口有事回家了。关于她的遭遇我没法安慰她,因为我懂得,她需要一个值得倾诉的人,并非一个能解决她问题的人,况且我也无能为力。
三年的同学情谊竟让我害怕再次见到她,不是时间冲淡了友情,是我仿佛窥到她心中筑起了一道冷漠的麻木的围墙,梦想这颗会开花的树没了养分也会窒息啊!她关于亲情的热忱几近烟消云散,更无法深爱母亲,何况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