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那些声音伴随我的入睡或醒来,仿佛是一种习惯,就像我知道有黄昏和清晨这回事一样。
那声音是规律的,深夜和黎明,响在蟋蟀轻鸣和天际泛白的时候。
那声音甚至是少有间断的,就像是晴朗的日子里少有阴雨。
一个人选择了生命,就选择了生活,就选择了一条生计的路,选择了早出晚归的平凡日子。
声音的响起,然后是余音的回荡,一张日历就翻了过去。
十一点的闹铃响起,这是晚上的十一点。那闹铃的声响透过一两堵墙的距离传来,被层层削减它原来的响度,那声音消失得快。我闭着眼睛,仿佛也能看见他带着睡意的双眼里埋积的疲惫和一丝惊异,然后他果断地将这一串声音停止。
这些年来,我还未曾完整地听过这闹钟的催促。
我时常听见半夜远处传来的鸟鸣,或是父亲下楼带门时惊起的猫叫,尽管他已试图将带门的声音最小化。我不曾体会过晚上十一点的小城,是寒气逼人还是燥热不堪。他拖着鞋子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然后渐远。门把锁芯的机械转动的声音如同铁钉落地般清脆。上了年纪的门闩的转动的吱呀声顶着门外的寒风或雨露,他深沉的咳嗽声传来,从他的咳嗽声中我仿佛听见了门外的冷暖。
伴随着月光和露珠的归来,那是一天的开始,亦是一天的结束。白天休息,夜晚工作。颠倒黑白的生计让他活得像一只猫头鹰。但我似乎从不曾看见他的疲倦。
我偶尔从梦中醒来,那门闩转动的声音传来,那一串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传来。我甚至听见他手中提着的塑料袋的声音。这些声音很小,细微得不能听见。但它时常响起在我清晨的梦里,以至于成为一种习惯。
那缓慢而稳建的步伐,带来鞋子拖着地的声音,我习惯性地听他房门的轻锁,我甚至听到过一些不可能出现的声音:他也会叹息,也会无奈,那声音留给我的,像是一份感动或是激励。
他再卑微不过了,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滴水;但这滴水就是这个家庭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泉。
流年如水,声声起落。多少深夜与黎明,点点滴滴入梦来。
我的父亲,你来回穿梭于生计的窸窣声里,我理解你全部的辛苦、叹息,我更敬重这窸窣里的隐忍与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