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铁马冰河,纵横驰奔,是你终生的渴求,怎奈岁月不待,国都南迁。你不再有机会驾迅如的卢之骐骥,听声如霹雳之弦惊。江南水乡,怎适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你只好把半生感慨托付深深的凝望。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你凝望,望里是深深的恨。挑灯看剑,寒光乍现,吹角连营的画面在你梦境中浮现。沙场点兵,铁马冰河,击退侵袭,收复失地,你渴望勒功燕然。但是,梦终归是梦,它太脆弱,脆弱到碰到斑斑鬓角便会破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虽壮心不已,终已无用武之地。你的心太大啦,大的装得下天下,难怪你心头恨难销。金军大军南下,铁骑踏破万里河山。你恨,恨国家破碎残离,恨当局者迷,恨奸佞当道,最恨的还是自己,早生华发。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你凝望,望里是切切的愁。“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黄沙滚滚,战斗频仍。但无数山石障碍却阻挡着你!看一眼竟已成奢望。长安故都早已沦陷,汴梁城也已成了金人的地盘,偏居一隅,举目四望,半壁江山已然左衽!眼前江水滔滔,青春伴着白发对斑斑鬓角的占领而宣告灭亡,与江流俱东。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当江水带走了你青春最后一片碎片,只有不甘死去的理想还牢牢抓住你的心房。
这样一来,你真的是孑然一身了。是啊,你连青春都没有了,谈何理想?谈何报国?只有郁孤台上,郁愁打湿的凝望的双眼;郁孤台下,孤独东去的浩浩江水和着行人苦涩的泪。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你凝望,望里是沉沉的叹。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声势如虎;回首当下,仓皇北顾,风雨飘摇,大道不行,报国无门。四十三年,几回回心里,梦里,披坚执锐,拍刀跃马,在烽火扬州路。唉,你多希望如刘裕一样率军北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不堪啊,佛狸祠下,神鸦社鼓,热闹景象。耻痛不再,欢庆有余!既然无人能为天下而忧,就让你出一把力吧,但是,甚至无人问你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北方,战火烧红了半边天。
郁孤台上,北固亭下,泪水封住凝望,打湿了半边衣衫。
辛弃疾集全部一心于其凝望之中。这凝望之中忧天下之忧,以天下事为己任的豪情,不正是中华文化千百年脉搏中最精彩的一个音符么?
它是岳武穆长刀尖上的寒光,恨欲狂,不能雪靖康耻,灭臣子恨。朱仙镇下,十二道金牌永远扼杀了一个忠臣精忠报国的梦想,泪洒在望的东京汴梁。它是袁崇焕被凌迟时流下的鲜血,难思量,不能阻挡清军南下。让努尔哈赤命丧城下的他,如何也想不到,他未能死在报销国家的疆场,却被昏君的刀割断愁肠。
郁孤台已颓,北固亭已废,但辛弃疾凝望中的豪情却与大江同在,流过万山曲折,百年沧桑,滋养着我的,我们的,中华民族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