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门,便是一片还算宽敞的停车场,穿过停车场,一路向前,道便变窄了,却一直延伸,这是个悠长的院子。
候在弯道口,看窄道上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慢悠悠地,一路吼着秦腔的身影。两旁老旧的矮房被抛到身后去,夕阳给他浸染出一幕似是凯旋的赤色背景,伴着那逐渐变大的苍劲沙哑的唱词,更是渲染出一种壮丽的气氛。当然,这都是后话了。那时候,心理所盼的无非是归来的爷爷,和他带回来的各种我爱吃的东西,一盒蜂蜜凉糕,几个插在木棍上的圆形镜糕,用袋子装的砂锅土豆粉……但凡我所爱,爷爷他都知道。
小时候,因为父母忙,学业也尚不繁重,暑假便住在爷爷家。那时候,爷爷很忙,每天都骑着他那辆已经老旧的二八自行车去“上班”,就是到处转悠,有时候不去上班就在家里听秦腔。他喜欢听,喜欢唱,也喜欢教我,就那《三娘教子》的几句唱词,不知道跟我重复了多少遍,奈何我并不喜欢,也不认真学,只顾与他嬉笑。但是直到如今,不时地,脑中还会闪过那些唱词,只是我并不能唱出口,倘若我唱给他听,他定是会很欣慰的。
后来,爷爷不再“上班”了,出门次数也减少了。那次我和他一起看电视,正播广告,他突然让我写字给他看,我觉得好笑,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写了几个。他偏过头,戴着他棕腿银框的老花镜,“你的字儿太草”,他说。说完就拿起他棕色纹理的老钢笔,颤巍巍地,一笔一画地在我的字下方抄写一遍。“字儿要写慢点,像我这么写”,他略有些小得意地指着他的字儿。我不服气,正要狡辩,广告结束了。
最近这几年,学业加重了不少,暑假也在爷爷家待不了多久,而且总是在写作业,爷爷怕影响我学习,电视的声音关小了不少。我时常感觉到,从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爷爷他,毕竟老了,再也不能骑着他的老二八满世界地跑,给我专门买回民巷的凉糕,而拍上白砂糖的圆镜糕,我也很少见到了。
爷爷老了,不再整段整段地吼秦腔,真希望我可以唱给他,而且我知道他一定会很惊喜,但是我不会。
爷爷老了,一本一本的相册翻开又合上,堆起一座小山。上次回去看他,和他一起看,我又看见了那悠长的窄道,两旁低矮的旧房……爷爷把剥好的橘子递过来,一定是没熟透,连我的鼻子都感觉酸酸的。
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把灰暗的矮楼甩在身后,甩进赤色的斜阳中……这一直是我留在心底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