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中倒映着明月,耳畔是戏子腔声。
——题记
我回老村已半月有余,正巧赶上台风季,天气阴晦,听大人们说村里的三口古井都被雨水填满了。风呜呜地响,锅盖欢快地翻转着,随风摇曳,木门匝子恣意地呻吟,像是在无声地诉说。
“行了,孩子们过来拿碗,吃——”“啊全,快啊!你家窗没关好!”披着雨衣的老婆婆打断了大伯的话,转眼大伯已经到水花处了。老村的邻里都这样古道热肠,就像缕缕炊烟紧紧缠在一起。
窗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了,屋内更暖了些。我半卧在木椅上听着暗下来的雨,闻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刚出锅的面条冒着蒸腾直上的白气,十年前那方红色的戏棚在眼前若隐若现……爷爷说从他年轻起,乡里的人每年都会在村口搭起红棚给庙祖请戏,戏台就靠着庙祖在尾边,前边密密麻麻的都是座位,看戏的多是老人,小孩根本就坐不住。
十年前,我便也是这么一个小孩,跑了出去就遇见了一个卖糖的白发老头。老头往一台黑漆漆的炒台撒一勺白糖,就可以拉出一支比脸还大的白色棉花团。我喜甜,对那软绵的口感没有抵抗力,可我没钱,我只在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角。一颗棉花糖,最小做一块钱,我不敢进去给爷爷要钱,只能瞪大双眼,干巴巴地盯着老头看。
“女娃子,想吃吗?就一块钱。”他本来就黑,一笑连牙齿也是黑的。“不要了……我……我只有五毛钱。”我试探性的看了他一眼。
他缓缓低下头,没搭理我。
许久,一颗小了一半的棉球出现在视野。“就破一次例,给你做一个五毛的。”我开心地从他手里接过,轻咬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细腻中蔓延开来。
“你为什么只这几天才来?”他听了笑出满脸皱纹:“看戏吃甜食的人多,好卖!”红棚里的角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了。“哦……那戏停了,你还会来吗?”其实我不过顺口一问,他却回答得语重心长。
“神佛保佑我们这块福地,好人是不会停公戏的,戏不停我这辆糖车就不停。”他抹了抹嘴边的汗水,“戏场热闹有乡味儿,孩子们跑累了就来我这。”说完又开始吆喝了……
一抹抹艳丽的花火在空中绽放又坠落,戏棚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爷爷逛到糖车这找到我,拉着我就要走。
“女娃子!”
女孩被突然叫停了。卖糖老人拔了一根糖人塞到她手里:“不要忘了这些东西!”对她摆了摆手……
女孩一直握着那根糖人,爷爷叫她放下该睡了,她摇了摇头,乖乖地把被子盖好,从被窝里探出手,把糖人握在肚子上。她脑子里一直重复着白发老头那句话,又问爷爷老人的名字,爷爷摇了摇头。
一阵凉风吹扰了我的思绪,不觉天已经黑了,此刻我的手正握着别在木门背后的木门闩。我撑着伞跑向了外边的雨天,灶火则留安稳地留在了屋内。
路上只有雨声,一个人也没有,长长的路,走了很慢,很慢。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
老村,小,但像这样的村庄,它的形成往往需要上百年,若干代人的努力。而随着城市化加快,先是精神气,再到出逃的人口,已经有不少这样的村庄消失了。
“不要忘了这些东西。”
我钻进了红篷里,合起伞。灯光照在一个孤单佝偻的背影,那一头白发不停地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