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阴云,古巷。这条巷子就置身在春雨连绵的春天,四周是高耸的楼房,它就矮矮地、孤立无助地立在繁华之中,如年过古稀的老人,惶惶不安地在新鲜事物中,渺小的存在着,却又格格不入。
我手执一把小伞,站在古巷的尽头。这儿曾是小时的天堂,如今,重描眉柳,故人到故地重游,却是忽觉多添了一缕愁,浇在心头上,压得喘不过气。眼前是数不尽的陌生。听说,这里要拆迁了——政府要把古巷改建成商业街。长条状的青石板散乱地铺在地上,锋利的棱角被岁月磨成了圆角;石上有极细小的洞,这是它千疮百孔的伤口;青石永远是寂寞地躺在地上,任由人来践踏。眼前的青石算是真正的青石了,所有的石头上都长满了一层薄薄的青苔,走在上面一直打着滑,我唯有一步一脚印地走着,走向古巷的深处。
青石的两侧是断垣残壁的平房。墙面大多都已脱落,露出白色的内芯,内芯又被灰尘附着,成了隐晦的灰色。未脱落的地方,也仍是残败的。脆弱不堪的外壳鼓出一个个小泡,往上轻轻一压,瘦弱的小泡就灰飞烟灭了,它的灰就洋洋洒洒地顺着墙“簇簇”落下。漆着黄色油漆的地方也就成了白色,所以整个墙面都是坑坑洼洼,黄灰不一的。青石边的野草肆意疯长,掩盖住了墙角。它们有的已是半人高,有的或缠或绕,很明显,好久无人打理了。这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在告诉我,古巷已成荒巷,它被遗忘、遗弃了。
一股清香兀得钻进我的鼻子,若有若无。我努力地嗅着,顺着香气来到一处墙边,看到一枝出墙的红杏。这枝红杏给这阴森的古巷注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灰蒙蒙的古巷因着这艳丽的红,增添了生机。红杏像是用薄而洁白的丝绢剪裁而成,重叠起来,均匀地涂抹着浓厚的胭脂。绵绵不断的春雨突然停了。雨后的红杏显得更加娇艳,珍珠般的雨在胭脂般的花瓣上躺着,如新出嫁的女娇娥,拜别父母时脸上的泪花。我伸手,仔细地揩去泪痕。眼定定地望着它,想要读懂它的哀愁。“咔——”红杏边上的木门被一位老人打开,他搬着一个板凳,似是没想到门口还会有人,微微惊诧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朝我点点头,越过呆愣的我,径直走到红杏下,靠着墙边放好板凳,半倚着墙,浑浊的眼望着清澈的天空,轻叹口气。已被人遗忘的古巷将老人拥在怀中,一人一巷相互舔舐着伤口,相互依偎,相互依赖,一起携手走下不长的余生。
我同样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走了。蓦地,想起拆迁的事,内心抽搐了一下,若古巷没了,那位独居老人该怎么办,那枝给予古巷生机的红杏该怎么办?落花融,怎会想到一朝又逢秋?
心间萦绕着淡淡的哀愁,走出古巷,不敢回头望一眼,我启唇轻言:“不再见”。才忽觉,语罢寄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