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厨房里白色的水汽氤氲,淡淡的桂花香挤满了每一个角落。“当当当当”,姥爷熟练地在案板上切着小葱香菜,粗糙的大手将齐整的菜叶潇洒的抛进煮沸的鸭汤里。另一边,水汽从大锅盖里挣扎着钻出,笑意流淌在姥爷脸上的每一条沟壑里。“吃饭喽——”
大圆木桌上已摆满了菜肴,除了常规的四冷四热外,还有中秋特有的桂花圆子,桂花鸭,桂花糖藕,桂花糕。明亮的灯光好似聚光灯照在菜肴上,青绿、乳白、淡黄、朱红……五彩的颜色编织出美丽的图画,浓郁的鱼肉香气扑鼻而来,再使劲地嗅一下糖藕,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仅是闻闻味儿,便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幸福。一家八口人围坐桌旁,随意的聊着闲天,唠着家长里短。微微低下头,便能窥见门外高悬在空中的那轮圆月。
这便是我最爱的中秋啊!多少年过去了,桂花依然飘香,然而那其乐融融的团圆气息却似乎变了味道。
姥爷满面笑容地将大碗小碗端上饭桌,我捧着一碗桂花圆子跟在他后面,却发现姥爷的步伐不再同从前那般矫健。“优优,来吃饭啊!”姥爷和气地一连叫了好几声。“来了——”几秒钟后,表弟极不情愿地扔下手机,走出房门,在姨父有些不悦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挪到桌前。姥爷依然和气地笑着,招呼着我们吃饭,但笑容却有些僵硬。桂花的清香从碗里飘出,妈妈率先打破了沉默:“东边二姐家壮壮刚结婚了吧?”“对的,来年过年咱还得去吃酒席。”姥姥边说着,给我加了快排骨。我笑着说着谢谢,饭桌上又一次布满了说笑声。
我轻轻的呷了一口酒酿汤,里面的桂花味儿却变了。“姥爷,这味儿有点淡呀。”我向姥爷望去。“哦,今年用天然气的灶台做的,没试过,可能火候不太够。”姥爷尝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摆摆手,付之一笑,嗅着屋外飘进来的桂香,心中却有些惆怅。
重修前的厨房,有着标准的乡村土灶台,豆杆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砖块铺的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有着不少藏污纳垢的好地方。那时多么想要一个现代化的厨房啊!再看看如今的厨房,天然气灶台,瓷砖地面,整洁一新——却失去了那古色古香的淳朴,乡下生活的那分地气。
忽然,刺耳的手机铃声闯入了我的耳膜。爸爸略带歉意地走到门外接起一位外国同事的电话。姥姥谅解地笑了一下,嘴角却不配合地落了下来。“唉,他们大概是不过中秋的。”我在心中叹道。表弟吃完了饭又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在椅子上摇来晃去。谢绝了姥爷盛汤的邀请后,他终于逮着机会,一跃而起,冲进房间,反手关门,打起了游戏。游戏的插曲声清晰地飘到了饭桌旁,姥爷的眼神中写着失落。不久后,姨父也回屋看起了电影。
我孤独地坐在桌旁,听着大人们用方言聊着天,嘴里塞满了事物,以不负中秋一桌佳肴。良久,离开饭桌,踱步到屋外。中秋的圆月稳稳地挂在空中。月光静静的洒下来,为桂花树罩上一层银纱。桂花静静地开着,阵阵幽香从地面上缓缓升起。望着平房里各个房间里的人影和灯光,我仿佛看见了同一时刻的人生百态,他们做着各自的事,却共度着同一个中秋。我轻叹一口气,回屋独自看起了中秋晚会。
中秋真的变味了。它不再是一个神圣的节日,而是一个失去内涵的单纯的假期。
秋风送来了屋外一声轻叹。
不知是我的回声,还是桂花树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