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肆意地往窗户玻璃上扑,试图形成一大片,狂风却把它吹成了一条线。我坐在车上,车开在驶向奶奶家的路上。我闭上了眼,聆听那嘈杂的雨声,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奶奶了呢。
一阵开门声把我吵醒,睁开眼一看,又是那熟悉的单元门,熟悉的二楼窗台,以及从窗台探出身子盼着我的人。我飞步爬上楼,冲进家门,给了爷爷奶奶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把脸埋进奶奶松软的头发里蹭了蹭,她的一头银丝中,早已找不出一根黑发了。奶奶的头发又留长了些,她说她想换个新发型。我想奶奶的头发要是能扎起来,那也一定很好看呢。饭桌上,满满一桌都是我爱吃的菜。她记着我的每一个口味,记着我随口夸赞的一盆黄焖鸡,记着我从小吃到大的红烧鳜鱼。说到奶奶做的鳜鱼,我说我吃了五百次也不足为过。每逢寒暑假过节,我坐在餐桌上吃的第一口菜就是鳜鱼,那鲜嫩的鱼肉,十年没变过的口味,我吃一辈子都不会腻。奶奶在我小时候就骗我说这些鳜鱼都是她冬天下河捞的。我当时心疼的不得了,扬言说再也不吃鳜鱼了,逗得她们哈哈大笑。奶奶总是坐在离那些大鱼大肉最远的地方,面前只摆了一盘土豆丝,她硬说她夹得到菜,不肯与我换位子。我给她夹了好多鸡丁和排骨,把她的碗里堆得满满的,她要是不肯要我就说:“哎呀我觉得这个排骨有点咸,你尝尝看?”其实奶奶做的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菜呢!我知道奶奶每次为了迎接我,都一大早跑去菜市场买她平时都舍不得买的最好的土鸡,最新鲜的鱼,然后在厨房忙活一上午,把餐桌上摆了挤不下的一桌子菜,再给我打电话说:“点点,奶奶已经把鳜鱼做好了,你快点来呀!”紧接着就是时不时的跑到窗台上盼望,盼望着她的孙女屁颠屁颠地跑上来。
奶奶一共有四个孙子孙女,但她最疼的就是我。小时候,奶奶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照顾我,听妈妈说奶奶经常一手抱着我,一手提一麻袋水果爬上六楼,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汉子。奶奶有一次问我为什么不叫她外婆而叫奶奶,我说外婆是外面的婆婆,而奶奶从来不是外人,她笑得脸上皱纹都挤成一堆了。
奶奶喜欢学习,从不间断地接受新生事物,比如智能手机,以及其带来的各种功能。自从学会使用了微信,经常给我发一些文章,类似“睡前一定要做的几件事”或“震惊!某某手机充电爆炸”之类标题党,耸人听闻的文章,我就跟她说过微信上的东西不能全信,但好像没有起什么作用,她认为该发的还是继续发着,大概是因为现在已经不在身边的奶奶,把微信当成了对我的叮咛和嘱咐吧。
沉浸在现实和往事的温暖里,不知不觉,我竟和奶奶、妈妈一起在床上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又要离开了。我和奶奶一起下楼,一看外面还在下雨,我便要她不要送了,接过奶奶手中一大袋子家乡菜,沉甸甸的,那菜把她的手指都勒白了。想到又将在好久不见,我跟她拥抱了很久才跑到车上,因为还下着雨,没有把窗子摇下来,奶奶着急地踮起脚使劲望我,我赶紧把窗子打开,对奶奶招手说再见。她一直挥着手站在单元门口,直到我们拐弯,她望不见了。虽然这个场景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但我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只想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
我没有经历过什么重大的生离死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健在,我收获到了比其他人多几倍的爱。但奶奶已经这么老了,我真的很怕,害怕哪一次离别会成为永远。中秋佳节,我希望能一直陪着她该多好!
晚上,雨停了。一轮圆月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银色的月光洒下来,柔柔地照在我身上,正如奶奶的银发,温暖地藏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