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静默了,我看着窗边水汽氤氲了半映的红日,一股挟着樟脑香的忆念,缓缓流来。
那是一份特殊的髫年岁月。每每夜观星空,那个熟悉又笨拙的灰突突的农家小院里,我习惯性的摸索灯光。“呀!亮了亮了,奶奶帮我拿俩马扎子哈!”我喜欢拽着奶奶到院子门口闲聊,因为爷爷总在那儿望着干树枝吸烟,陪着他的是一只大黄狗,没人说话的样子令我心疼。小时候的我懵懵懂懂,看见爷爷吸烟竟有“吞云吐雾”的本事,如今晓得,那是一位老人宣泄孤独的方式。
“奶奶,你看,那个离星星最近的地方有一束光,还发着声,是不是车啊?”“是啊。”“那爸爸妈妈会不会坐着那辆车来看我啊?”“会,会啊,但得过两天。”“哦……”此后,我便整日整日的等着那辆发着声的车。一直等到了四季最忙的时候——秋收。秋风乍起,草拂之而色变,焦黄的麦田,湖蓝的天空,鸡鸣山脚下的我,拿着麦穗唱星星歌,飘飘荡荡,给爷爷奶奶带去了笑容。
暮云过了,秋光老尽,我端坐在门口望着弓似的新月,银白银白,清清明明,悬挂在树梢上。奶奶柴火房里,传出几缕袅袅炊烟,爷爷拍了拍那个老式收音机上的灰,抿了几口白酒,继续听前一夜未说完的书。奶奶边煮粥,边留意天气预报。”过几天降温了,得给丫头缝个厚被子了。”“你最喜欢的大米粥熬好了,快吃。”每每听到这儿,我便停住手里的小画刊,急忙去填饱肚子。
农家院的清晨总像牛乳洗了一样干净,粗茶淡饭也怡然自得的很,爷爷去后院喂羊、喂鸡、喂狗,之前还养过几头牛,后来卖了,我也不明白原因,听爷爷的意思是“牛老了,不中用了。”“爷爷一点都不老!”我叉着腰理直气壮的喊。“哈哈哈,爷爷是说牛嘞!”“那我就喜欢说爷爷。”随即,我被奶奶拽去了集市,陪着奶奶赶集。咯牙的糖葫芦、软糯的糖炒栗子和烫手的烤地瓜,总是要吃饱才回家的,那便是午后了。太阳光明晃晃地照着,映照着奶奶与我的影子。
霜华时,奶奶便着手缝冬被,她手速极快,用不多久,我乐意蹲在旁边玩棉花。奶奶终于戴上了她一直搁在抽屉里从不佩戴的老花镜,那是我第一次认真看她,她的皮肤因常年耕作被晒的黝黑,眼袋明显地像两对胖月牙儿,薄薄的嘴唇被风吹的干裂了,脸上也爬满了数不清的皱纹,但眉毛依然浓密细致,那才是岁月在她容颜上留下的斑驳痕迹啊!
后来,我便与村里的孩童一样,都在爷爷奶奶不舍的目光中,随父母进城学习,留下的只有一堆玩腻的玩具和长流在空气中令他们难忘的音容。当时的我,只有准备迎接新生活的好奇,却不懂“月是故乡明”。
初到城中,只顾得开开心心投入这“繁华地”的我,急于把一切分享给爷爷奶奶,听他们在电话中的语气,我分明感受到他们为我高兴,话语中却又有几声犹豫,奶奶吞吐着说:“等有空了,再回来一趟,奶奶还给你炸肉丸子。”
接下来的几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通话时间越来越短,他们也是少有来电,儿时还在故乡时,爷爷就告诉我:“你爸妈很忙,少打电话,少让他们操心。”我渐渐长大,才懂了“远望可以当归”。
时光忽的闪烁了,我拭去了颊上的泪,看水汽散尽,日光烂漫。人生若寄,总有一处长在我内心深处,闪着光的三个字“四新村”——我魂牵梦绕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