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故乡,我的感觉就是一段一段地辗转,一次一次地远离。从山乡到县城,从县城到大城市,又从城市的甲地到乙地,我好像经历不完搬迁。当然,每次搬迁都意味着我们的生活条件和生活环境有了较大的改变。
印象最深的是,那年寒假,从山乡到县城,我们拎着大包小包,四人挤在麻雀大小的车里向地平线驰去,肚里的米汤水和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翻腾着,顶到嗓子眼,咽下去的口水都带着胃酸味。
换到生活更好的地方后,妈妈总会抽时间扯着我回山乡悠悠转转,可这说回就回的旅行其实挺难的。我们和一堆陌生人挤在黄包车里就像在心电图里行驶,到了山脚下还得搭个摩托擦着水泥路面的边儿像走钢丝一样,嗖嗖前行。
后来,我们到了深圳,早先蜗居在布吉,如今生活在龙岗。我总觉得,妈妈的心底似乎一直都有这个情怀莫名地拉扯着她,让她那颗在外奔波又玩野的心有那么一些归属感。
有时候妈妈会问我:“你想从前住过的地方吗?”我半真半假嬉皮笑脸地堆出一句“不想啊”。其实我挺想的,尤其是故乡那条不知名的河。
故乡的河不缓不急,像湖又像溪,前端是从田间开出的一口小缝,后端蹲着两只石墩,河水从中间的缺口向七八米低处的小湖冲下去,涛涛白浪在墨绿色湖水里煞是刺眼。
夏天的时候,外祖母带着我和表弟表妹,看着饱实浑圆的西瓜在水中飘荡,沉浮,然后把那西瓜变成青瓷盘中的一份份可口的清凉,加上蒲扇挥走汗水,一切都透亮透亮的。不知不觉,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我很喜欢带着小表弟去河边捉蜻蜓,蓝尾的,红尾的,或者一直被人说有毒的黑尾的,从河口往下一直追到尽头,累到相互吐舌头,我再尴尬地笑一声。我这一笑,小表弟也跟着笑,他的笑搞得我莫名开心,于是再跑着回去。我跑得快,看着小表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样子感觉特好玩儿。
外祖母喜欢在河边洗衣服,她习惯在盆里放些洗衣粉摆弄衣服,那白色的泡沫孔穴明晰,铺在水面上被冲下深渊。我坐在岸上玩水,抓水里的泡泡,通常外祖母洗完衣服了,我手上的泡沫也堆得差不多了。
不过,在乡下,人是难免有时候无聊的。我耐不住自己的好玩心,开始胡乱搞些会被指责的事情,比如把长板凳歪七歪八地排起来,再将一个斜着腿抵在竹椅上,人在顶端脱了鞋,走到最低端顺着板凳滑下去,称之为“过山车”。印象最深的是“滑西瓜皮”,在泥面上洒几瓢水,踩在瓜皮上,扯着在上头系好的跳绳,一路滑到邻家的屋檐下。但这个游戏会被外祖母制止,说我们浪费水,还要当心滑倒哟。
但谁能阻止一个小毛孩的玩心呢?为了不让外祖母发现,我们就不跑去厨房舀水,而是拿着瓢子跑到小河边盛满,再小心护过来,还不住感叹,小河挺好。
我最近一次见到清澈的小河是好几年前了,那时母亲突然来了兴致,要我陪她去河里洗澡。浓稠的夜色下,我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水面像黑色的琉璃,有微光闪烁。我有些恐惧黑夜,胡乱洗完就爬上岸往屋子里奔,竟然忘了自己身上还粘着几点青苔呢。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在并不算漫长的岁月里,我竟然经历了太多的辗转奔波,还好,流光生辉,一切都不是沧桑,而是一次次回望中值得拥有的期待。
我的故乡,我的小河,无论我走向何方,走得多远,都不会淡去游子的念想,一如妈妈念叨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