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尖顶建筑。在西方,张扬哥特风格的尖顶不足为奇;在东方,在这里,我心中的尖顶代表,竟是基督教堂。
因为信仰真切存在的科学,对于有关宗教的一切我不置可否。然而,正是这种完全不同的信仰深深吸引牵动着我。
姥姥有两件心爱之物——《圣经》与字典。识字有障碍的她借助着字典孜孜不倦地诵读《圣经》,像古时私塾里的孩子,摇头晃脑地读读背背,反反复复,兴许有一天就领悟了这其中的精义。
一日晚去姥姥家吃饭。吃饱喝足后,一家子围着上了年代的小木桌有一句没一句的侃天侃地。姥姥愣愣地听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感谢主”的叹息。大伙的话题兜了个圈,从屋里出发,跑到千里之外,又绕回这个小桌。最沉重的话题总是与生死沾边的“健康”。卧床不起三个月,又不愿去医院的姥姥,现已能行动自如了。她的病痛,不是在药物的作用下被驱散的。她在日夜的祷告中,在一声声诚恳的“阿门”中康复了。教堂的姊妹们,据她说,在她卧床不起的那段时日里,负责了对她的全部照顾——连洗漱、穿衣都是她们的功劳。姥姥低头含羞笑着说这些,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她的话中有股异常的力量,让我想起她病中我曾目睹的情景。十几个虔诚的基督教的姊妹环绕着她的睡榻,她们双膝跪在垫子上,身子伏向大地,额头叩地,嘴里叨叨祈祷,絮絮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躺在床上的姥姥正是那个要被解救的人。我作为一个异类,一个无声息的打扰者,怔怔地呆在门口,这貌似声势浩大的碎语的气势膨胀着,让屋子显得越发狭小而逼人。一切让我仿佛穿越至古埃及,那种异域的神秘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仓皇地逃走了。
回忆就此中断。姥姥仍在说着她有关基督教的理解。她说,你要认罪,向着耶和华诚恳地请罪,倾吐你的罪行,交付他你的罪恶,神灵会进化你真挚、悔改的心。心里的嫉仇与邪念,赌博,撒谎,毁约,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罪行。告诉耶稣你的一切罪过,不可隐瞒,毫不保留,以诚相待。告诉他你将如何改过自新,如何心怀感恩,如何心悦诚服。认罪,然后改过,耶和华会接纳你,会实现你的祈祷。
我再也无法说那个“神”是虚无的。我无法说,这仅仅是一种荒诞的迷信。我们深知自己的过失,然而我们熟视无睹地抵赖。我们深知天地间的公平公正,然而我们闭上眼埋怨上帝的不公。我们忌恨,唾骂,我们编造谎言,我们自由地邪恶。我们清楚自己的恶行陋习,我们隐瞒。这大概也是一种不诚实。
用恳切的诉说去换取慈爱的宽恕,我的耶稣,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