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但“陪伴”的意义似乎远远不止这句话，陪伴可以是秋风中不复存在的笛声，可以是再落不了叶的老枫树，自然也能成为世上最残忍的无法挽回。
记忆的深处，街口立着一棵老枫树。春天时，冒出满树的绿芽，密密的，像倒悬着的竹林，让人感到新鲜的欢喜。秋天风吹叶落，老树像失了娃娃的母亲，带上半分落寞，满地的娃娃却浑然不知，或是从街头闹到结尾，或是叛逆地跑上远行的路。我那时是个很倔的孩子，自认为什么都懂了，不愿和孩子玩，但我喜欢把看到的、听到的故事都讲给老树，然后任由无数的故事被葬进秋风。这个习惯持续了很久，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只有老树的陪伴，它仿佛是我的整个世界一样。
枫叶还能落时，秋天满街都是红色的、金色的叶，树下总是会站着个老头，发须花白，衣衫褴褛，手里却攥着支精致的成绩长笛。有人说他是叫花子，但那笛子又绝不像花子用的，说他不是呢，有家的人怎会孤自在外徘徊？大人们喜欢把自己无法理解的人叫做疯子，孩子就不一样，我觉得大人所谓的疯老头是个音乐家。我喜欢听音乐家老头吹笛子，他一吹笛子，光秃秃的老树就摇起枝干，一副享受的样子。我时常蹲在院墙后，懵懵懂懂地听笛声，有时我会探过头去瞄他，看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跳跃着，看他黑瘦的面颊上闪出隐隐的光。我觉得那是最好的岁月了，老树陪着旧院，老人陪着老树，日月陪着天地，天地又陪着我。我听见单薄的笛，孤寂的树，葬进漫天的风。
我不止一次梦见过长笛声被永远定格在某个秋日的午后，但事实从来让人失望，等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独自坐在树下，风吹走了泪痕，留下刺骨的伤痛。我疯狂地否认眼前的景象，着了魔似的喃喃破碎的语句。直到第二年的春天，老枫树没有冒芽，几个不认识的人挖走了树干，大人们在老枫树原本立着的地方撒下了新的花种。到了秋天，长笛也不再响了。我失去我的世界了，我这么想着，胸口疼的撕心裂肺。
第二年春天，我漫无目的地在院外徘徊，忽的一抹绿意映入眼帘，定睛一看，原本栽着老树的地方冒出了几株稀疏的芽儿来。我的眼眶刹地红了，我发现我的老树从未离我远去，只是以另一种形式陪着我。恍惚间，长笛又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