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站着,缘何匍匐?》
小楼听雨,巷口又斜阳。
古色古香却嘈杂非常的茶楼里,一位老人正游走于各桌间。
他只着一身粗布长袍,宽大的衣襟也兜藏不住他的骨瘦如柴,在瑟瑟的秋风中好像立马就得散架。他站不直,肩背都佝偻着,枯槁的双手中提捞着一把二胡。那二胡也是老了,岁月在它身上剥蚀成片片斑驳,像老人额上纵横沟壑,都是洞见岁月风霜的痕迹。
他正穿过重重人群,走近一张张饭桌,躬身垂首、低眉敛目地问喝茶的人,要不要听一曲二胡?
我看见他站立着,俯身弯腰的弧度却又不像。
喧嚣嘈杂的人群自然不会理会他,他只好一桌一桌走,一桌一桌问,刚站直的身体顷刻便得佝偻下。二胡在他手里颤巍巍地发出“吱哑”声响,我仿佛听见二胡的呜咽,在吵闹的流行乐曲中异常响亮。
我看见他被人群推拒,有人只是好言相劝,有人嫌他晦气,呵斥推搡着他离开,更有甚者叱他走开,在他原先站的地方,泼上一壶热茶。
茶水洇湿了老人的袍角,老人连连踉跄,险些站不住。我仿佛看到老人浑黄双眼里的浊累,又仿佛透过这些,看到了传统文化就这样轻易地被拒之门外的惨淡光景。
可还是有人要听的,有人摇臂招去老人,我不知她他是真心要欣赏二胡,还是只想玩弄老人,当个笑话。
他的双目登时澄亮起来,二胡被他置于膝上,在他枯槁双手的摩挲下发出喜悦的“吱哑”,接着他一搓,一捻,一拨,一拉。
是怎样一种沧桑的声音!铿锵而轻柔,如一马平川般直进又是似溪流潺潺般宛转,像老树干里圈圈回绕的年轮,悠扬地转着、吟唱着岁月无情残留的风霜。它被流行乐曲占据去的一席之地又被它重新夺回吧?我仿佛看见二胡站起,向四周的人将自己的心声浅斟低唱,它不该被忽视,不该被遗忘!
一曲终了,老人重又提捞起二胡站起,他的腰再次重重佝偻弯下,颤颤巍巍接过随意掷来的几张纸币,急促地用二胡的柄搓着纸币上的褶皱,笑逐颜开地给那人说吉祥话,追问他要不要再听一曲,那人却播放起嘈杂的网络热歌,一抹余光都不予他。
我霎时便心头一酸,传统文化本应站在山巅,任凭岁月剥蚀也仍旧锃亮铮铮的传统灵魂本应站着,缘何这般轻易地就被拒之门外,缘何这般卑微地匍匐在占去它在人们心中一席之地的流行文化的脚下?
在急管繁弦、繁芜杂陈的潮流充斥的当下,我们是否只为追寻浮华,逐渐丢失了曾经以骨血贴近骨血、以灵魂贴近灵魂的至诚?
我看见老人仍站立着,我却觉得他在匍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