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围是广阔的田野,满是泥泞。雨后青草的馨香萦绕在鼻端,耳边却回荡着远处唢呐的哀鸣。清明时节就是这个样子——新的盛开与旧的凋零往往同时存在,肃穆而不失激昂。
烟雨朦胧,湿润了行人的睫毛,我们踏着泥泞去给太爷爷上坟,身后是一连串杂乱的足迹,身前则是纵横的阡陌与突起的坟堆,一时竟觉得这里就是隔开阴阳的地方。
我们来到太爷爷的墓碑前,按照长幼次序磕了头,烧了些许锡箔折成的银元。随后,当家的祖母又带着我们向不远处的另一个坟头走去。
点点足迹连成线状的桥梁,连接起两块石碑。碑前已站了许多人,似是那家的小辈,无不满面哀戚。母亲小声地跟我解释,原来这位刚刚驾鹤西去的老人是太爷爷最得意的门生。他们年轻时,砌砖的功夫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精于艺术的太爷爷还尤其擅长画“灶画”,两人常常搭手,一人砌灶,一人绘画。成品的灶美观而结实,灶顶上“鱼跃龙门”图画更是让邻里啧啧称道。
两人在工作外也亲如手足。遥记得太爷爷归西时,就是他率先赶了过来,帮忙置办,哭得昏天黑地,一个人戴着黑袖章整整三个月。太爷爷是他的良师,他也是太爷爷的益友。他们作为泥水匠,走过了千家万户,留下了无数足迹,砌过的房屋灶台不计其数,最后却不能为自己砌上一块墓碑。《庄子》道:“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纵然,一个人的脚力有限,但踏遍一方故里的足迹又何尝不能收获无限呢?
片刻后,祖母领着我们向那家主人又磕了几个头,也算是对一直以来两家相互照应的回礼。
临别时我注意到,上坟的人群中似是有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生面孔,一问才知道是在主人家门下修习泥水工的学徒。
我们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跟着太爷爷徒弟的家人往回走。绵绵细雨悄然间已抚平了远处身后的足迹,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唯有两缕纸钱烧尽的青烟袅袅升起,逐渐消失在天空中,兴许是飞往了天上的宫阀吧。
不,那足迹还没有消失。瘦小的学徒独自从墓前离开,身后的足迹分明延续着,笔直地伸向远方……其实,太爷爷他们奋斗一生留下的平凡足迹,也不曾消失过,它们已然镌刻在我的心中和大家的心中。
追随着先人的足迹,我们应当努力奋斗,哪怕无所作为,也绝不会虚度年华、终有一天会在金色流年的沙滩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