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雾霾中的城市中伏着不安的身影，已是深夜，我仍暴躁地啃着笔在桌前踱步。便那时瞥见桌角那颗矮圆的柑橘，一股清甜中杂着的泥土的气息，一霎时在空气中漫开……
一双起茧发黑的手在我眼前翻动，外婆用长着粗大骨节的手指紧紧勒上了麻袋，又抹去袋口粘上的土屑。外婆把袋子小心地码在爸爸车子后备箱，转过身对我叮嘱：“你就在这儿吃橘子，我再去摘一背篓……”操着浓浓的乡音，外婆瘦瘦的背影向那地头隐去。
“外婆，我也来！”我急忙跟上。
踏遍了钢筋混凝土的脚板，第一次触上那软软的泥地，我的心里竟有些惊异。前方传来“不要踩苗子”的熟悉嗓音，我紧紧跟上。
“外婆快点哦，我还要赶回去上课呢……”想到这，我的脚又缓缓沉了。
“别把鞋踩脏了。”循声望去，外婆高高的个子已隐入一片青葱叶色。一看，果然，树上悠悠坠着几个灿黄的柑橘。只见外婆背上已经背了半满的沉重竹筐，还努力地支出身体，伸长手臂，去勾远处的一颗柑橘，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树干，青筋突起。如此好像伸了许久，转眼背筐却忽地就满了。
“来，拿着吃！”说着外婆便递过来一个擦过的干净橘子，一手又解开后备箱的口袋将背筐里橘子挨个擦干净，又轻轻放进去。
我急急地掰开橘子，不舍地登上了开往学校的车。此刻那股久违的味道终是散开来，忽然就充斥了我那浮满了城市雾霭的肺腔。橘子的青涩、泥土的湿润、外婆手上陈旧又温暖的味道，在我混乱又忙碌的脑子里炸开。那片外婆的水湾远了，这份味道却渐渐沉淀下来……
不知何时，外婆的麻袋被置在橱柜一角，渐渐蒙上尘埃，但我的桌上始终摆着一颗矮圆而洁净的柑橘。只是不经意瞥见，脑中突然就挤满了外婆去够橘子时的身影，转身给我递橘子时的身影，还有抱着半袋被推辞的橘子，茫然地站在路口看我们的车子无情驶离的身影……眼前时光飞逝，只是橘子仍悠悠坠在枝上，如灿灿的灯笼，为我点亮。
总是觉得，城市太过浮躁。雾霭漫开了满天霓虹，却找不到一豆归宿的灯火。我想回到那天，忘却繁华，只在湿润清香的泥土间徘徊，看花芽初放，开满枝桠，缀上青果，缓缓红透。我想回到那天，树上悠悠坠着几个灿黄的柑橘，若一树橘灯，你用爱为我点亮。
柑橘的清甜渐渐堵塞了喉咙，我的眼慢慢湿润。窗外就是雾蒙蒙的夜色，我们何曾缺少过点灯的人？探寻记忆深处，也许只是一丝萤火的温暖，可那也是另一个人的倾情相守。只是不要让用心点起的灯火，在浮躁与不安中褪色。
香味渐淡，为我点灯的人在遥远的家乡，也将我的天空点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