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知道张纯如以及她的作品《南京大屠杀》是在南京的大屠杀纪念馆。漆黑而肃穆的纪念馆中,照片上的她周围打着柔和的白光,美丽的脸庞上是不符合她年龄的凝重与悲凉,似乎唤醒了我心中的某些地方。
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到湛蓝的三分之二处,我突然在这个大屠杀纪念馆中听到了叽叽喳喳地议论声。“她真美。”年轻的女孩惋惜地说。“可惜了,可惜了。”大妈则痛心疾首地摇着头。还沉浸在哀痛中的我不解地凑上去,就看见了被包围在人群中间的一张照片,照片中栗色长发,鲜艳红唇的女子叫张纯如,与周围清一色的老兵,年迈的当事人与灰头土脸的遇难者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有种美式上层白人的舒爽与优雅。然而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她不满于西方社会对日本侵略行为无声的忽视与刻意地错误引导。写了一部详尽堪比史书的记录当年历史的《南京大屠杀》,最后却在重重压力下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因为惊讶。张纯如生于美国,长于美国,有体面的工作与美满的家庭,不同于当年那些从小在贫穷与苦难中挣扎的“英雄人物”,她与我们,是如此的相似,仿佛触手可及,却做着让我们遥不可及的事情。
前面是她的工作手记,尚未泛黄的工作手记中记录着她的工作行程,密密麻麻的记者时间,地方,旁边是几本厚达五厘米的史书片段摘录,有中文,有英文,有德文。每向前走一步,我都感觉自己进一步走进了当年只身来到中国寻找真相的张纯如,如同当年的她,因为相关资料的稀缺和美政府的刻意回避,回到她从未涉足的家乡南京,用手指拂去历史表面堆积的尘埃。一步步走近那段惨烈、黑暗,如炼狱般残忍的时间。
她在南京火炉般的夏天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亲自翻阅东京战犯审判记录,奔走于政府各部门之间去找当年的一手资料,还留了采访当年老兵的视频材料,看着视频中孜孜不倦记录的身影,被汗水沾湿的头发,我心中的良知与责任感连同惭愧被一同唤醒。在国际舞台上,我们看到的从来只有德国诚心悔过的当年暴戾行为的消息,却从来不曾见过犯下同样过错的日本战犯有着丝毫的悔意,甚至看到过日本政府参拜过靖国神社,篡改教科书等不为历史负责的逃避行为和国际社会的无动于衷。面对这种境况,国人也不过在新闻出来时在网上喊几句,抱闹之后只剩冷漠的看客,我又何尝不同?
可是,这个生在异国他乡的柔弱女子却漂洋过海回到家乡为历史正名。她唤醒的不仅仅是那段尘封的历史,还有沉醒在心中的中国的民族责任感与社会的良知。
黑暗中,张纯如的照片正对着门口,注视着每一个走过的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