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沟,是人类发展进步中的产物。又亦或说是社会现代化发展与传统文化没落的相对距离,一个好比在上坡,一个好比在下坡,它们分道扬镳,各自走着自己的路,两条路似乎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当你问你父母或者是爷爷奶奶他们小时候的乐趣时,他们会回答“踢毽子”“丢沙包”等等在现代的玩高科技的乐高玩具长大的我们看来是一些感到无趣甚至是奇怪的童孩游戏活动。又或者是说到糖,现在的孩童知道的是棒棒糖,棉花糖,又有谁会知道吹糖呢,怕是只有老一辈的人们和从小出生在有着浓厚传统文化气息的孩子吧,比如我。
一根小竹签,一撮麦芽糖,吹拉拽扯成糖人。
我的老家,有一个吹糖的七旬老人。从我记事起,她就已经在小巷弄堂里摆摊多年了。她的摊子很小,约一米宽,支起圆圆的小炭炉,放置一口特制的铁锅,里面煮着一片黄灿灿的麦芽糖,好似贵妇身上的金丝绸缎。也确实,吹糖是我童年记忆里的财富。铁锅一半由木板盖住,木板上有一个个小孔,插着各种吹塑成形的糖人,旁边一块大面板上有一个大转盘。
童年的我最爱转阿婆的转盘了,肉嘟嘟的小手轻轻地将指针一拨,然后两只睁得如龙眼般的眼睛盯着转盘,眼珠子跟着指针溜溜地转,小嘴微微撅起一动也不动。每每转到“龙”,我总是拍手叫好,因为龙的形态较为复杂,这样我就能多看阿婆捏一会儿糖人了。阿婆从铁锅中取出一块又热又稠的麦芽糖,迅速捏几下,在麦芽糖的表面撒些大米粉,用手指将麦芽糖捏出一个小洞,拉出一条细丝,朝着细丝边吹边捏,双手不停地快速变换,扭转,又捏又扯。在冬日暖阳的橙黄色的光束下,阿婆手看不见皱纹,看不见老人斑,只有一双灵活鲜动手在舞蹈。在小时候我的眼里,阿婆的手就是一个奇迹,能变好多花样的吹糖。不一会“龙”就捏好了,我目瞪口呆地拍手叫好“阿婆真厉害!”,阿婆总会露出慈祥又自豪的笑容,而她那双无所不能的大手也一直陪着我的童年。
直到后来长大,我也时不时地回老家去买阿婆的吹糖。小巷依旧没变,两旁的房屋刷上了新漆,红砖棕瓦泛着愈加浓厚的传统气息,阿婆依旧在坚守着她的“一米一锅”,民间传统文化还在散发着它的光辉。我再次来到阿婆的一米小摊,我没有再转转盘,因为生怕转不到“龙”,而是直接告诉阿婆我想要龙。“好诶!”阿婆应和着,脸上露出了隐隐的笑容。她依旧不慌不忙,娴熟如初。但我可以看到她年老的手皮,如枯树皮一般,裂纹爬满了手背,几个紫色的血管堵块像隆起的小山丘,沟壑纵横。
“孩子,给。”
我才缓过神来,从她微颤的手中接过这条“龙”,如同从前一般,她给我一个慈祥的微笑。童年时的影像在脑海浮现,仿佛昨日。当我起身要走时,“孩子。”阿婆叫住了我,她缓慢地拿出一包“悟空糖人”,说道“这包给你,看你喜欢吃,特意给你做了一包留着,现在喜欢糖人的孩子没以前多了,生意不好,我可能下周就不出摊了。”一口纯正的闽南语带着些许迟缓,竟让我有些伤感。
这民间传统兴许是在无人传承了吧,人们永远在往前上坡,而从不回头看看那些不小心掉落滚下坡的东西,当他们到达顶峰再回头看时,看到的应该是一条自认为完美的上坡路,同时也是一条坑坑洼洼的下坡路吧,一条既是上坡路也是下坡路的路,我想。
后来回去,抱着侥幸去找阿婆,摊子是真的没了,无奈不得不往回走。
“孩子又来找吹糖人啊?她去开网店了,她让我告诉你,她女儿帮她弄了个网店,你可以去找找看。”
我真是一惊,耷拉的脑袋倏地一下抬起来,回头看见一个邻居大婶扶着门框冲着我喊,我也激动地冲她挥了挥手“谢谢大婶!”小跑着离开。
回到家打开淘宝,还真是找到了阿婆开的网店,现代科学技术与传统文化结合在了一起,看着几万的粉丝数,我心里的疙瘩也落地了,再也不怕小巷那条路上没有阿婆的身影了。
我好像看见了那些掉落滚下山脚的东西,在一阵狂风后,又被吹上了上坡路,有些人将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包里继续向前上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