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夏夜蝉鸣，微风轻拂。恍然间，思绪潮涌，零星的记忆兀地拼接，眼前一幕幕开始放映。从袋中轻捻出一方叠得极为整齐的手帕，拂开，一字一句念出：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祖母，你违约了。
“回来我要吃糯米饭，还有糍粑，还有零食，还有还有……”“好好好，祖母都给你做，想吃啥有啥，今天在学校开不开心呀？”浮在天边的最后一抹斜阳映在两个身影上，影子一长一短，一高一矮，大手牵小手。高高的身影有些佝偻，却行走稳健，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伴随其旁。有些年迈的笑声与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交织，却意外的和谐，有着别样的旋律，因为充盈着快乐与幸福。
祖母常做的事，除了打扫，就是聆听我在学校的琐事。我碎碎念念，滔滔不绝，祖母则在一旁，嘴角，眼中都含着笑意。若再听到我发生的“糗事”，那嘴角的笑意则会逐渐加深，眼中的笑意都到皱纹上去了。随后，我则会嘟着嘴，不满于祖母的“窃喜”。祖母却带着笑意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些许蜜饯，有着安抚的意味。我便一扫我的不欢，投入与蜜饯的斗争。吃到脸上，手上都是黏糊的，祖母就会拿出一方手帕，将我细细擦净。再过了些日子，我嚷着要祖母的手帕，到手后就立马拿出笔在帕上歪歪扭扭的添上几个刚学的字：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祖母笑眯了眼，拍了拍我的头，我也跟着笑。又过了些日子，那歪扭的字却被朱红的针线穿插，停驻在手帕上了。“祖母，那说好了，我们都要健健康康，你要长命百岁。”“好好好，祖母答应你。”年少的懵懂让我忽视了祖母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树叶泛黄，冷风萧瑟，所有的事物在秋天似都有些颓靡，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无预兆的，我从父母口中，偷听到了祖母的病重消息，癌变的淋巴细胞正不断的吞噬着祖母羸弱的身体。一日复一日，我看着祖母颈下那一块肿瘤的日渐变大，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待床前再无一人时，我把手帕小心地拿出，递到祖母眼前，凑近她耳旁轻昵：“祖母，你要快快好起来，我们说好了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祖母眼中却再无笑意，只剩混浊，我噙着泪，再不敢看她一眼。
屋顶，地上，树上都覆上了一层厚重的白，寒风刺骨。还在学校同朋友一起笑谈的我，再一次无预兆的被告知，祖母逝世了，我带着一片空白的头脑去看了祖母最后一眼，那一眼是十几年的光景，我并没有哭。但真正等到祖母下葬的那一天，好似所有情绪在那刻爆发，嚎啕大哭。可这次哭却再也无法将那个我稍红眼便会立即安抚轻哄我的祖母召唤回来了。再过了几日，我跪坐在祖母的坟墓前，用有些轻颤的手拿出手帕，反复低语：“祖母你骗我，你违约了，你骗小孩……”
等到所有回忆都缓缓滤过后，我拭掉脸庞的泪，努力想再感受到身旁那不可能存在的身影，却依旧执拗地再一次一字一句地念出：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