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在一个贫瘠的小村庄,那里人们吃水都靠自己家的一口老井,奶奶家也有一口这样的井。每当我随父母回老家的时候,奶奶总会用新汲的清甜泉水为我煮炒米水。那份香醇总让我生出无限欢欣。但随着学业的繁重,回老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小时候是吃着炒米长大的。父母繁忙,无暇顾及我,我便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黑褐色的灶台,银白色的炒勺,一双巧手在热气蒸腾中穿梭不歇。奶奶总会像变戏法似的给哭闹的我拿来加了白糖的炒米。含在嘴中,一丝淡淡的甘甜与回味无穷的香醇萦绕舌尖,我于是忘记了思念父母的忧伤,嘴角微扬,转过头去和蜂蝶嬉戏。
童年是在一碗碗米黄色炒米水里度过的。奶奶单薄的身影,瓦罐里冒出的氤氲香气,还有不断舔舐着罐底的红色火苗,都一一定格在时光碎片里。那时奶奶总会端着一个白瓷碗,手上托着汤勺,笑眯眯的递到我面前:“大毛,香喷喷的炒米水来喽!”我便迫不及待的捧起碗“咕嘟咕嘟”的大口吞咽。清甜的井水与香嫩的炒米组成了这世上最奇妙的味道。奶奶总是慈祥地笑着说:“慢点慢点!别呛着!”一边又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我。
会识字后,便靠看书来消磨时光。于是我从家中黄旧的书中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事物:碧螺春要用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来泡才芬芳扑鼻;老君眉要用旧年蠲的雨水煮才轻浮无比;铁观音用梅花上的雪水冲才真正能韵味无穷……奶奶这时总会骄傲的告诉我:“只有我们家的井水,才能熬出最香的炒米水。”我常常想,它们前世一定是温婉绰约的美丽女子,然后化作这些甘霖给人最大的享受。《红楼》里妙音的香茶,也只有这不凡之水的衬托才那样轻浮,奶奶的炒米水,也只有这淳朴的井水来熬煮才如此香醇。
还曾和奶奶一起煮炒米水,奶奶舀起一瓢水放入锅中,我连忙去拿来盛着米黄色炒米的罐子,将炒米下入烧热锅中,立刻升起袅袅轻烟。奶奶利索的搅拌,甩入两只自家澄黄的土鸡蛋,一瞬间芳香四溢,馋得我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了。熬好炒米水后,奶奶总会先给我盛上一碗,然后装进保温盒中,去送给左邻右舍,脸上带着安然的笑容。原来,这样的米香,已然成为一种独特的旋律,飘散在天涯海角,散落在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给人带来温暖的香醇。
如今,再次回到奶奶家,奶奶又在烧炒米水了:“大毛,快来喝炒米水了!”仍是那份甘甜,仍是那份香醇。满室氤氲里,是奶奶慈祥的笑容,和我理解的沉思。
这样香醇的炒米水,早已成为我心中最香醇的余味与芬芳,伴随着奶奶的爱,细致,绵软,濡染浸透我的人生。这缠绕而挥之不去的清香,是我生命中最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