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家到公交车站有一段距离,这是唯一的一个公交车站,我要是单独出门就只有走这么一段长长的路。在路上前行,偶尔会采一片叶子,将它细细掰碎,感受它的纹路;偶尔会看到几个孩子,想起自己嬉笑又美好的童年时光;最常见的却是行人了,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慢条斯理,还有的不紧不慢。行人正如树上洒下的金黄树叶,相同中又包含着不同。
打我记事起,走在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时,我常见一人,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破旧睡衣耷拉在身,银白拐杖系于腰间。我大老远看见他,他背对着我,拖着自己的残躯前行。我也在前行,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这时我已经到他身后了,不知怎的心中还有一点紧张,屏住呼吸快步从他背后穿过,余光瞟见他,长得真高大。他却没在看我,只顾自己前行。掠到他的面前,我觉得这是一次超越,又觉得自己像在龟兔赛跑,不禁在心中笑起来。
偶尔我奶奶会来接我,从车上也能看见他,但只有一瞬就过去了。奶奶长叹一口气,对我说:“你看他又在走路了——”奶奶说他年轻时曾有着美满的家庭,但一场车祸夺走了一切,他落下残疾的病,妻子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离开了。他的父母也相继离去,如今他已经五十多了,孑然一身,无子无女,没有依靠。那是我第一次在路上听到他那悲怆的故事,很难想象在那条路上他前行了多少次,又停止了多少次,他的拐杖深扎在泥土里,每棵树下都有拐杖的印记。
一次,我又见他在路上前行,忽然一辆车子疾驰而过,是一对母女。在过了一个坑后,小女孩手中的娃娃被震落在地,数米开外的他看到了,便跑过去捡。说是跑,更像是加快了一瘸一拐的步伐。他捡起娃娃,拍拍尘土,正好小女孩也下车跑了过来,他递上娃娃,笑了。小女孩也笑了。我想,他们笑的,不是同一件事。母亲也赶到了,脸上露出些许不屑,马上抱着女儿,走了。小女孩在被母亲抱着时,还向他挥动手中的娃娃,该是在道谢,又是在再见。
孩子总是那么天真,她没有戴上有色眼镜,只觉得他是一个善良的叔叔吧。我还在前行,他也越来越近了,再次掠过他,再次瞟见他,我放慢了步子,惊讶的发现曾经高大的他我已经可以平视了。是他衰老了吗,还是我长大了呢。
又修好了一条新的路,这里离公交车站近,因此我很少走那条路了,也没见他了。
我在人生路上还一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