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年的风尘洗礼，我换上了崭新的靛青色羽绒服，拾掇拾掇东西，带上不可缺少的寒假作业，然后终于被父母打包运回了老家。
我哥在山坡上的水泥路口等我们，貌似一副迫不及待想快点见到他姑姑一家的样子，实际上他真正的目的是和我比身高，以便嘲笑这一年来我又变“矮”了。我没有理他，跳下车和舅舅舅妈打招呼。
岁末寒冬，南方的小村并没有落雪。山间小别墅周围的毛竹林还是郁郁葱葱，带着绿意，在凛冽幽寒的风中相互碰触摇摆，发出窸窣响声，为山中世代居住生活的人们遮挡二三冷意。
我搬一把小木椅爬上登楼的露天台，捧着炭烤小暖炉，迎着黄昏的暮色极目远眺——然后因为没有戴眼镜而远眺失败。但这并不妨碍我看清山前奔流而过的江水，以及从江面掠过的几只飞鸟，山下人家房门前的些许红意，那是新贴上的对联与挂在房椽上的红灯笼。每家每户的烟囱里都在冒烟，我看着农田里金鸡独立的一颗枯老的香樟树，懒洋洋地想，为什么中国的人们如此重视这顿饭呢？
大概是因为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吧。
等到我心满意足吃完了舅舅做的菜，喝完一大杯橙汁，听完一堆诫训祝福总结，还没打完个饱嗝就被爹妈按在沙发上看一档每年都要直播一次的节目。不知道多久后我哥从门外朝我招了招手，我迅速脱离沙发对我的粘制，跳出门槛，然后他递给我一捆长版仙女棒。
我问：“现在才11点40多分，你是不是给早了？”
他狡黠一笑：“过会就‘雷声’震天响了，你确定不享受一下这‘暴风雨’前的安宁？”
我一想也是，于是泰然接过并抽出一根凑上他点燃的打火机，在小别墅前转起了圈。我哥在一旁和我叨叨，可我并不想听钠钾的焰色反应与亮光产生的视觉后像，于是我分给他一些仙女棒，两人一起转起了圈。
小小的烟火绽放在黑夜里，发出彩色的光芒和轻微的爆鸣声，所行之处都能留下一道短暂的明亮，仿佛划破黑暗、撕开另一片世界。我将手挥动得越来越快，似乎这样就可以将那个世界看清。遗憾的是突然“咻”一声，光芒骤然消失只剩余烬，我将它扔到一旁的垃圾桶，然后一次性点燃两支仙女棒。
我又看见了光亮，于是我笑了，我猜围绕着我的光芒看见了，满天的星星也看见了。直到我手中最后一根仙女棒燃烧殆尽，第一声鞭炮响起了，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烟花与爆竹，原来是到十二点了，不，是零点。
我哥站在我旁边，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大声问我：“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轻声说出几个字，他又大喊：“什么？没听见！”
于是我再次不理他，专注地盯着夜空中的烟花。一年，又是新的一年。家家团圆，谈笑嬉闹间、爆竹声间、满心愉悦间，迎来值得期许的新征途。年年如此，岁岁如此。
“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