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过年,青山怀抱中的小镇便沸腾起来……
外婆家坐落在平江的一座大山中,四面郁郁青青,一条新修的水泥路曲折的伸向山脚的镇上。一到过年赶集,便是小孩们最欢乐的时候,终于可以“出山”啦!但对于我而言,我对赶集的执念,在于街边挂成串的闪烁着彩光的小灯笼。
“妈妈,我就要买那个!”我一边嚷着一边不住地扯着妈妈往那个小摊上跑去,老妈无奈地摇摇头,连忙应着:“好,可以,可以,你别急。”
老妈之所以这么爽快的答应,其实并不是没有原因,只记得上一年级的那个时候,老妈便许下了承诺。
那是小小的我第一次尝试去拜年,怯生生的跟在大姐身后,冻红的小手扯着她的棉袄不肯撒手,跟着哥哥姐姐们喜庆十足的拜年声弱弱地张下嘴巴:“恭喜你过个红年”,一嘴跑火车的憋脚平江话还是老妈在我出发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于是,常常在发红钱时,会听到一声声感叹:“哦,原来还有个小妹子啊!来!多给你分一块钱!”一次次下来,这个小妹子的荷包比她哥哥姐姐的总是胀那么几分。
似乎看来,我这被妈妈鼓动的第一次拜年初尝试十分不错,可怎晓得,走在这荒山野岭旁的大路上,手电筒因“没有吃饱饭”而愤怒“罢工”了,望向沉寂在黑暗中道路和远处结成团的村庄中,敞开的厅堂闪烁着红灯笼发出的昏黄红光湮灭在夜色中,哥哥姐姐默然,而我,在搞清状况的那一刻——嚎嚎大哭,哭声响彻四方,一时间这不羁的哭声仿佛赶走了他们的恐惧,抛开了刚刚的低气压,此刻,只剩他们温柔的安慰声、暗暗憋住的笑声和我带着哭腔的应答声回荡在这除夕的夜晚。
不一会儿,大人们开着电动车来接我们,坐在车上,我指向远处那个还未到达的村庄,坚定地说:“妈妈,我明年要买那个大灯笼再去拜年!”妈妈哭笑不得:“好,好……那年我九岁,开启了我往后的拜年之旅。奶奶作为村里的扶贫对象,去年冬天搬进了政府建在县城的安置小区里,住得不太习惯,于是,我们一家齐聚在这一方不太大的屋子里共度春节,姐姐每回都在岳阳过年,难得回来一次,我这个“拜年老手”自然义不容辞,带领姐姐毅然踏上了这次不同于以往的拜年之路,望着这林立的高楼,我却发了愁,从前在外婆家过年,方圆几里我熟门熟路,只等年夜饭后,提着袋子便与大家往外冲。这次也冲出了家门,但到了楼下,便不知往哪继续冲了。经过一般商讨,我们选了一幢亮灯最多的楼,踏了进去,毕竟这新的小区,搬进来的人并不多。
一层层,一户户,我们挨家挨户地敲着门,有时候,房门紧闭,半天无半点回应。让我对于这种新的拜年方式感到十分心累,不禁感慨,如今这一方小小的门。竟将人们与外界隔绝开来,可到了楼上,紧接着,迎接我们的是越来越多敞开的房门。每当我们从楼梯间推开安全门,走进这一条窄窄的过道,看到明亮的灯光,伴随着嘈杂而又热闹的声响射出,我总会心中一暖:“是嘛!这才有过年的味道!”
有时,屋内放着春晚,一家人围坐在桌旁,观看者有趣的小品;有时屋内弥漫着可见的水汽和浓厚的香味,并不很宽敞的屋子内,大家热闹地吃起着火锅;有时,蓝牙音响里播着新年专属的歌曲,一群年轻人靠在沙发上一起打游戏,画面十分和谐,我们总是轻敲屋门,等待主人走到门口,异口同声地喊出:“恭喜你过红年”,还是这句相同的祝福,我却早已十分流利。加上两身同样的红夹袄和抱拳祝福的手势,见者无不喜笑闻开,皆不约而同地从果盘旁抽出一沓新钱笑眯眯地发给我们,还要用标准地平江话回一句:“郭冯年是冒得哦(过红年是没有哦)!”有时,甚至会遇到父母出去拜年,只留一人在家的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孩,不知所措地问:“啊,我没有零钱怎么办?微信扫码可以吗?”在他的一脸迷茫中,我和姐姐忍俊不禁。回家后,我们将这个特殊的拜年分享到朋友圈,也引来家人朋友们一个个咧嘴大笑:“果然是新时代啊,拜年也要用新科技啰!”
时代在变幻,拜年的习俗却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