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不清为了等你,苏醒了多少个清晨,守望了多少个黄昏,或坐或行,或躺或立,耳畔响过几重寂静的夜啼。
等你时我度过了一个冬天。混沌风雪中我踽踽独行,厚重棉袄下的脚印深深浅浅,在雪白画稿上写下杂乱的诗篇。没有深数尺的大雪,却也是烈风穷冬,鬓发结霜、耳鼻通红。而我岂能任这肆虐的冷撕扯我的灵魂?寒风愈凛冽,我就愈要前行。不要把风撕开,要把风撕碎。
然而我难以匹敌这样的强大。当手指的灵活败给冰雪的蚀骨,细嫩的皮肤败给冻裂的伤口,我也曾想过放弃。但这又总让我想起,绝望而钦敬地想起抱柱的尾生——当水一点点漫上他的踝,膝,腰,乃至胸前时,他的内心,定是极恐惧而又极坚决的吧。不敢以尾生自比,可我也不能放弃。那冬日阳光般微茫的希望又给了我于刺骨寒风中求暖的力量。多么多么恐惧,而又多么多么坚决。
终于在某一天夜里我听到久违的脚步声,踉跄着收起冬的遗落。清晨推门出户,迎接我的是睡眼惺忪的春天,周遭还迷糊地冷着。这一阵阵的春寒,果真料峭。但我还是走进了这剥皮蚀骨的冷中。去看这萌的新芽,含苞的杏花,还有软润的春泥去踩踏。不,这不是新芽,也不是杏花,更不是春泥,要去踩踏。这是你在走近我,是你,在走近我。
三月温柔而顽皮的春风邀我同游,执一柄柳条鞭,放牧一群花瓣。做嫩柳深处摇曳掩映的——那个人影。燕儿衔泥莺争树,娇啼欢歌长笑语。多想高唱,哪怕低语,混入莺燕的长谈中去。可我不能高唱,不能低语。春日和暖而干燥的空气早已使我的喉咙喑哑。也罢,只压抑着兴奋与苦痛,面带比向日葵花海更明媚的笑容,高举双臂,等风过来,击击掌。
马上你就要来了,请你快些,我已经等待太久了。不,还是慢些吧,给我时间,把自己打点好,再见你。繁冗的牵绊已舍去,过往的忧愁已忘记,杂乱的心绪已理顺,染灰的灵魂已清洗。尘沙纷雪使我的眼神更加纯净,冬寒苦痛使我的心灵更加坚挺。最后披一袭清风朗月的庄严,朝你即将抵达的那个方向,行注目礼。
你终于来了,悄声漫步在四周。似乎无处有你,可你又无处不在。柔枝婆娑,你是柳塘的风淡淡;芳气袭人,你是花圃的月浓浓。你的白天是萤火虫点灯的夜晚,你的夜晚是夜归人守望的白天。春风掠,你是光闪的湖波微漾;丝雨织,你是衔泥的春燕匿梁。你是漫天冰雪酿出春光的希望,是羌笛袅袅奏出花笑的悠扬。你是恒久的天真,是深沉的眷恋,是扶疏绿竹,蝶舞缠绵。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