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或许能做到登山而揽天下,却始终难以观海而明己身——山虽高耸,不改其貌;湖海平静,自有变化。诚然,面对一些判断和选择,我们能自信地迈开脚步,但又有多少人能够自信地说明判断依据呢?水面映出的我们,该是我们渴望看到的自己吗?
得失寸心知,寸心知何,寸心何知?
寓娘坦然:“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一方郁疑,一方解惑,阅尽千帆后,方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本可不跟随前往的女子毅然选择跟着离去,没有幽怨诉诸苦闷,没有让岭南生活荒芜内心,身在苦河随波逐流,却奇迹般地铸就明达的心,这往往是一味追求功名利禄,在俗世里摸爬滚打的人所不能拥有的。失败,失去了生活的眷顾;成功,得到的是落魄漂泊中逐渐安定的真我。
世界上没有最光滑的镜子,近半生的经历用来打磨自己的镜子,才堪堪获得些许明白。这样的一面镜子,我们能靠它将几乎一切的东西放在正确的位置,唯独,放不好自我。
也只有将自我安放好,才能完全做到“得失寸心知”吧?
有这样一个人:他肥大的下巴完全遮掩住刺绣外套的绒毛领口,圆滚滚的月亮脸上一对苍白的眼睛局促地四下转动,汗水淋漓的肥胖指头则在天鹅绒上衣上揩个不停……马丁笔下的山姆,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也没有可歌可泣的担当,更没有挥斥方遒的天命,他就是个小人物。他是虚幻的,因为他是被人创作出来的;他又是真实的,据说,他就是作者的“自画像“,更仿佛是所有时代学者的写照。作者看清了自己,安放好自己,即使是甘于平凡地坚守本分,才在乱世的灰飞烟灭中独善其身。
世界上最难安放的终究还是自己。
阮籍驾车来到河南的广武山,在涧水汩汩中感怀秋风扫落叶,岁月敝古城,不禁叹到:“时天英雄,使竖子成名!”对于他的话,许多人猜测“竖子”是刘邦与项羽,但无论刘、项,无论成功与失败,在阮籍看来,都不足以称英雄。而苏东坡道:“竖子指魏晋间人耳。”刘、项尚不为英雄,魏晋风流人士又何德何能?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倘若英雄不问出路,不提功名,乱世之中,魏晋文人、哲人,将自己和自己的心,放在与世无争,更高远的精神上,即使没有成就,没有得失之分,身心所在的地方,宛如明镜,自有权衡。世界引领他们步入新领域的大门,他们自己抓住了契机,在寸心中融入了明达睿智的己道。
我们需要更高的眼界,却也需一面明镜,更需一处小小的、能安放自己的位置,如此,方能以寸心丈量无尽的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