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一抹晚霞,嫣红嫣红的,仿佛要溢出红色的琼浆,四周静静的,静得使人心中升起一缕柔意。这时的天如在梦幻中一般,地也如在梦幻中一般,静寂得飘渺柔长而缠绵。
我坐在老家门前的老树底下,抱着双膝,聆听着黄昏的无声的歌。这棵树是爷爷年轻时栽下的,在我家已经生活了几十年了,儿时的我整天在树下嬉戏玩耍,额头碰在树干上便疼得大哭。而奶奶总是笑嘻嘻地安慰我说:“不哭,不哭,再哭大树爷爷可要笑话你了!”风儿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真的像大树爷爷的笑声,我立刻破涕为笑了。儿时的生活,因为这棵大树而增添了许多情趣。
在我的眼中爷爷是位艺术家,又像是魔术师。爷爷总爱摆弄一些花花草草,老家有两个院子,前院是爷爷精心裁剪培植的名贵品种,栽在各种各样奇异的花盆里,奇形怪状的根茎别具一格,甚是精致。后院里是高大的花树,都直接栽在地里的。每到春天,花儿们争奇斗艳,树也枝繁叶茂,爷爷就如同一个辛勤的园丁,太阳刚刚睁开惺忪睡眼,爷爷就在院里忙得不亦乐乎,剪剪叶,修修枝。花草似乎也都雀跃起来,清晨的阳光沐浴,夜里的雨露滋润,叶子都透着绿光,仿佛要跟太阳比试比试,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好不热闹。
可我偏爱门前的那棵树。
记得儿时,放学回家,还没到家门口,我就从爷爷的脚踏车上跳下来,蹦跳着奔向那棵树,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树下嬉戏玩耍,模仿着大人给他浇浇水,捉捉虫。有时爷爷心血来潮,抱着小提琴在老树下拉首《渔舟唱晚》,我也歌兴大发,唱起了快乐的歌,爷爷于是就给我伴奏。过路的街坊邻居总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们,嘴里说着:“瞧这爷孙俩,可真幸福!”然后大家都笑了,那树也笑了“沙沙,沙沙……”每每闻到饭香,或听到奶奶亲切的“吃饭喽!”,我们才告别那树,走进家门。
似乎有什么魔力,伴着乐声与清脆的笑声,那树长得格外挺拔,枝叶也格外繁茂。某个午后,坐在树下的石板上,倚着它健壮的躯干,阳光俏皮得从叶缝里溜进,带着一丝暖意。贪婪地呼吸着那树带来的清新,懒洋洋地闭着眼睛,享受着生命中最透明、最纯真的惬意,感觉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也莫过如此了。
时光流逝,似乎能听到时间磨损的声音,我从稚嫩的孩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学业渐渐加重,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陪伴那棵树。院里的许多花草也化作了春泥,又增添了新的花木,爷爷的小提琴也换了新的。只有那树,它依旧伫立在门前,风吹日晒,看上去好像也不再那么挺拔。
每次回老家,似乎有意避开似的,我总是害怕看见那树,可每每从它身边走过,我都会偷偷地将目光投向它身上的每个角落,我似乎能想象的出,它是忍受了多大的孤独与寂寞。我又似乎能看到它眼角那颗晶莹的泪珠,是因为见到我而喜悦,还是因酸楚而哭泣?……
每次要离开老家,我都恋恋不舍。我从小在这片热土上长大,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气息。奶奶总是站在家门口,目送着我们的身影隐没在远处,我频频回头,看到奶奶那日渐佝偻的身影,越来越远,我的鼻头不禁一阵发酸……
终于,在我又一次回老家的时候,我鼓起了勇气,来到了那树的身旁。看着它饱经沧桑的面孔,好像透着一丝喜悦。我轻轻地依偎在它的身旁,不知怎的,一颗滚烫的硕大的泪珠打在已风化了的石板上。爷爷从屋里出来,“这树上有蜘蛛网,看我把它消灭喽。”说着抬起脚想把网弄下来,谁知几次都没够到那个高度。爷爷嘴里念叨着:“老了,老了!”
是啊,人不再是那时的年轻,树也不再是那时的挺拔,我好像能听到那树的私语:为爱腾出一点时间,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