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言语呢喃。故乡那发涩的柳枝今天也一定被和风拂过。我静默地伏在桌前。遮阳篷挡住了月光。我不禁想:那故乡的屋檐上,也一定积着一层清浅的月光吧。
一缕微光在枝干间疾驰。枝叶分开,现出一条小径。雨停了,蟋蟀尖鸣,檀香驱蚊线香,松树的气息萦绕于空气中。长满青苔的腐殖土清凉潮湿。
秋收后的第一次满月,风抚着田野和我的头发根。火堆噼啪作响,丰腴的韭菜在汤汁里翻滚。烟火的气味和着酒香,使人陶醉。每个人都被映得火红金黄,拖着长长的调子唱着古老的歌子。我坐在门槛上,眺望远处,月光执着地从云间射出,照在每一处目力可及的坑坑洼洼的草地上。
搬一张竹椅在院里,繁星满天好似晶莹的米粒。草木清香,虫声唧唧抚慰着我的神经。月亮又出来了,于是它顺着输液,市侩,流泻到了我脚边,积起四指宽浅浅的一潭。树叶窸窣,银色的月光在稻海中浮沉。
苞谷叶,一篮子小豆,公鸡啼鸣,母猪哼哼,大山深处的灯火通明。简单的意象被我用笔归拢来,形成一个不太清晰的图像。他无数次地碎裂,散在我梦中的每一个角落,吸饱泪水,一言不发。闭上眼,它依旧固守在我的脑海中——我拒绝不了任何一朵来自故乡的花,任何一掬来自故乡的月光。
夜已过半,月光透过百叶窗,从缝隙里流进来。
浮云疾驰,天地一清。月光洒在每一处,像一块幕罩拢住了整个城市,一切归于平静。
树尖上,月光在跳跃。
蓝色,银色,银色,蓝色。
城市有着太不分明的四季,秋天持续的高温,闷热的气息在下午上课的时候凝成粘稠的汗紧紧贴在身上。烦躁把语意变成杂音,音节滞留,像是汽车在高速路上相撞。人潮连成的海,难以名状地融合消解。我在其中踩不到底,挣扎地浮到表面。
情感拍打着神经。像浪拍打沙,往日的片段涌向我。
我看见外婆正蹲在地上费力地给炉灶生火;小妹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外公穿着黑雨靴,点亮一盏灯,嘎吱一声踏破了黎明。缺了角的蒲扇,猫的呜咽。光恰似水。各种声色一起上浮。我在洒满月光的田野里飞奔。回到家里,回到故乡。
半夜惊起,枕套濡湿。又复沉沉地睡去了。那埋在时间深处的月光,今天也一定浅浅地积在那故乡的屋檐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