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是很香的,因为有桂花,就是所谓“花好”。小时候就特别喜欢桂花的甜香味儿,又浓又甜,不像芍药那样子有一股中药的苦味,也不像荷花,要是站得远一点味儿都闻不着。它是平易近人的,大人小孩子都喜欢,苏州大学的桂花味儿尤其好闻。学了琦君奶奶的《桂花雨》,心生玩念,但是城里的孩子家没有桂花树种在园子里,连园子都不曾有过;怎么办哩?便叫上小伙伴一起去“折腾”小区里的桂花树。铺好垫子,摇一摇,不能轻,轻了,摇不下来;重了,要折断枝干。试了一下,喜上眉梢:完整的桂花真的就雨一样落下来的!纷纷扬扬,带着一股股的香风;摇得差不多了,学文章里写的那样,把小枝小叶全部捡出来。伙伴一个个干得挺卖力,就像搬家的小蚂蚁。这不比写作业开心多啦?
桂花那种香,是会勾人馋虫的。渍了糖,洒在阿嗲(苏州话的“爷爷”)给的白白糯糯水塔糕上,色味比单吃好出甚远,曾是我喝喝茶也要加的。妈妈煮的芋艿和山芋,加糖桂花蘸着吃或者洒在汤里吃,就会变得更有滋有味。那一年是吃的自己摇下来的糖桂花,貌似更好吃了。兴许是小孩子味蕾嗜甜罢?因为我在渍桂花的小罐里,总是要加好多好多糖的。谁又晓得呢?
还有一种鲜香,来自大闸蟹。苏州宝地啊,阳澄湖一至秋日,蟹肥膏美,这又是一个极鲜的家伙。在江南娃娃看来,虽然不是很近海,但是“阳澄湖大闸蟹”这六个大字一出,就比什么腥膻海蟹的味道都要熟悉鲜美得多。
剥壳去腮吸蟹黄,完事儿了把蟹醋倒进壳里面,然后吃腿肉和钳子肉。一些不会吃蟹的外地人都不知道钳子里的肉怎么剥出来,有个诀窍:拿把小锤子敲碎外面的壳,这样就好剥多了。
10岁时,跟着老师经典阅读班欣赏了丰子恺先生所写的《吃蟹》。便对先生“我们也学他,半蟹斗的蟹肉,过两碗饭还有余,就可得父亲的称赞,又可以白口吃下余多的蟹肉,所以大家都勉励节省。现在回想那时候,半条蟹腿肉要过两大口饭,这滋味真好!”这一句的描写心驰神往,也想着有那么一蟹斗的蟹肉来下饭。便在父亲朋友举行的家宴中大快朵颐了。三大盘子金灿灿黄澄澄的螃蟹,每盘少说也有十几只,馋得眼睛发直,不顾淑女形象,抓了就吃。不过这次没有心急,像丰子恺先生一样攒在一个蟹斗里,四只螃蟹剥下来,肉堆了有将近10厘米高。慢慢浇上一点点蟹醋,一口气拌在饭里……那一天也真就是过了四碗半的白米饭。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中秋赏月吃月饼,美其名曰中华传统。但我不喜欢吃月饼,也许双黄莲蓉馅除外,只喜欢看月亮,称作所谓“月圆”。中秋那天晚上的月亮必是鹅黄的,至今不明缘由,静待探知。是因为太阳把金黄色送给了月宫里孤独的嫦娥仙子当礼物呢,还是只是因为月亮变成了小月饼?
前年中秋夜,是在东山过的,晚上快七点,突然停电了,天光微微蓝,月亮浅浅黄,失了电光的园子反倒变得更有意境了,甚至还能看见萤火虫。店家拿了红蜡烛来,全家人像是办喜事一样点燃了红蜡烛,放在院里的石桌儿上,菜肴也放到桌上来了,于是开始把酒话桑麻。我家的狗“旺财”,那时还是年轻着的,现在已是垂暮之年了;是怎样的开心呵!但它不叫的,它知道我怕狗叫,叫了要惊我的。它与我笑着闹着追着,我手里抱着小侄儿,小侄儿黑色的眼睛里映着暖暖的月亮。哦!我知道了,月亮看着天下的华夏人家都团圆了起来,所以它也开心得很,脸儿不是红了而是黄了,因为它是星星。
“孥孥,小心不要把当当摔着了!”
这就是我小时候的中秋。花好月圆,一派安祥,世人皆团圆了,广寒宫也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