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还喘着,灯火已从脚下漫出一条璀璨的海,淌过参差不齐的山地。
雾气嶙峋地铺张在寒窗上,将华光模糊成一片片蜷曲的色块,稀释出寂静气势磅礴的海。我手下不停,在单薄苍白的纸上画下最后一个句号“今年春节也很热闹”。舒一口气,像积淀了多年的云终于落了雨。
指尖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曾在未禁烟火时手拈长棍,另一头火星乱打,爆炸在食指,予以指尖疯狂的骤辣。心手痛过后再想远,已禁烟火。渴望下每至春节,隐密指腹总翻起些不甘的蛰麻。
白光射在纸上,精准地反插进瞳孔,母亲见我眸里有光,就提议去看灯“很热闹”——那就是很有声的了。我于是答应下来。车窗外光线蜂拥,人群推搡摇晃,我在幽闭车内,听不见声响。但我看见人们哈哈大笑的表情,光影将脸型拉长成夸张的曲度,凝滞扭曲,倏而蓬胀起来。头顶死寂的阴翳,耷拉在硕大的车玻璃前。黑暗闪亮在路旁的垃圾上,定格在朋友圈的照片里。摄影勾图饱满,留白充分,空虚偌大,浓夜开始发酵,发成一片不怀好意的幽深寂静。
我在最低处,仰视无视的城市。想起盛开在宇宙深处,然后飞向我的花火。可惜回忆的画面无其配音,指尖又卷起密麻的不适,蠢蠢欲动在凹凸不平的骚痒里。
城市简直不适生存了,归来归去!老家沉睡在群山里,无甚灯光打扰它与我们的冬眠,只有小孩子扪替了夏虫作流萤之美。我聊以自慰地也欲向姥爷讨个花灯。姥爷却翻出了盒小惊喜,几年前熟悉的那款炮,长长的棍身,黑灰的颜色,落满几年尘灰。全家都想小放怡情,我就在长辈们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到角落,鬼鬼祟祟地缩进墙角,点燃了那根小花炮。爆起陈旧的烟味。全年的火色压缩进这点星火,穿插搏动突刺横切,割出一片黄金比例的辉煌。我们目注年底的光点一个个炸裂起跳,最后吹烬如烟散。节奏,光晕,振幅鼓噪成闪亮的亮圈,与身前事散为灰烬。
心跳和指尖呲牙咧嘴,带上夙愿已了的狂热,光火如期明晃,因为霄黑色浓烈流淌,沉积在人们渺小而拼尽全力的欢喜光明外。
黑暗覆蔽,佳节重回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