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故乡安好
故乡一直都在,也一直都有。记忆中的或许更多,一些情绪,一些牵挂罢了,具体的好像也是想象。
每次回去,浮光掠影,匆匆来去,来去匆匆。好像有些害怕,好像逃避一切。父母古稀耄耋,体弱多病,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前些年也能故乡居住几月半载,近些年故乡居住日趋减少,大半时间随我居住。故乡家里成年累月几乎无人居住,家无料理,情何以堪。
春节不回故乡家已经四五年,父母随我,年也绵阳,虽也团圆,家味了无。父母常唠叨,家在故乡,想回家小住,看看老屋,看看祠堂,看看先祖……心随故乡远,人在他乡住。身体好,故乡也就近了。
秋雨来的很快,寒冬似乎要抢先一步,父母固执的要穿原来的冬衣秋裤,我决定携妻一道回故乡柘坝老家一趟。柘坝的班车满满当当,聊天、家常,新闻、嬉闹。我竟无一人相识,顿感羞涩赧颜。两妇人高谈阔论,晒幸福竞争不断,淹其间垂头闭目,我也自然。
下午两点稍过。柘坝似乎没多大变化,一条街道,还是那条街道。硬化的街道路面已经有些凹凸斑驳。两边的楼房两三四层居多,高低起伏,错杂相间。街上少有行人,铺内顾客了无,几家店前的摩托车、面包车应该是出租、拉货用的,冷清而又单调。偶尔有电视音响不知从哪家店铺飘出几句音乐。只有车辆来了,特别是客车来了,才有了人声喧嚣,机器轰响。不过几分钟,人流散走归入依旧,鼎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几下,少了沸点,热度冷却,来得快,去得更快。逢场赶集的日子还是很热闹的,茶馆人特别多,麻将声要响一整天,一位老大爷这样给我说。
政府方向街道尽头,下面公路过西河到吼狮方向,上面公路过弹垭到时古方向,两条公路交汇处就是我家,故乡的家,四间砖瓦土墙房。上面公路随坡而上据山而建,家高出公路平均近米左右。就斜坡父母开辟的几米见方的菜园被人料理的不错,葱秧、蒜苗,南瓜、白菜长势挺旺,郁郁葱葱。黄荆竹条木棍藤蔓编织的栅栏还在。只不过木棍荆竹青皮褪去,早已腐蚀发黑;竹编藤蔓断断续续,早已破损脱落。尚喜功能还在,呵护依旧。到院坝进家门的石阶小路,七八个台阶、一米来宽,全是父母捡石头,砌石块,夯基脚,垒泥土,二十多天建成的。石阶两边各有近二十公分泥土夯实,随坡而上未有台阶。父亲说,你们今后回来,人走台阶不沾泥,有车了,直接开上院坝,安全。台阶还在,依旧踏实,杂草疯长,台面遮掩。歪脖子桃树,长大不少,枝桠向前舒展,弯腰恭候,在头顶遮日避雨,一年四季霜雪不断,失望的期盼,落寞的等待。院坝地面残叶散落,朽枝杂乱。几株橘柚树,高出头顶,错杂的枝条、肥厚的橘柚片,牵绊勾连绿荫蔽日,青皮橘柚大小各异淹没期间时隐时现。一株柿子树出类拔萃,早已高过屋顶,枝条伸展、叶片稀疏,柿子挂果成熟转黄。冷清的茂盛,萧条的成熟。你们回来可以在树下乘凉,水果成熟可以随手摘了吃,以前父亲一直爱说这句话,树长大了,水果也熟了,父母却老了,我们也少回来了。
进门吧,父母的冬衣在里面。四间门全打开,潮湿、灰尘、阴冷、霉气。窒息、憋闷,憋闷、窒息。还是原来模样,父母卧室:地面集满了灰尘,墙上贴有几年前的画报日历,左边墙上挂有父亲做的木制玻璃镜框,我们的'、父母的、爷婆的,孩提的、青年的、老年的,都有,亲切之感油然而生。这样的镜框隔壁房间还有一个。两架旧式木床将屋分成里外,床上被盖整齐叠放摆在中间,虽也塑料纸遮盖,也是堆满灰尘;前面靠窗橱柜父亲的瓶瓶罐罐杂满其间,上面摆放的还是那台21英寸长虹彩电,挨橱柜靠窗是一条桌,条桌旁放有饮水机。进门靠右是一组三人坐的木凳布制沙发,还有一把老式的竹编躺椅。中间靠左墙放一方桌,堆放常用的器具物品。后面是父母的红木箱、大衣柜,装棉絮的大纸箱。衣服很多,衣柜里有,室内晾衣绳上也有;近几年有,十多年前也有。如此的精细,让我有些汗颜。衣服是好的,没问题,甚至还有七八成新的。可是灰尘、潮气让有些衣服已经发霉长满斑点,破坏了美感。妻子匆匆挑出几件厚实的冬衣整理叠好放入箱内。隔壁房间权当客房,摆放一个小冰箱,后面连有厨房。一样的整齐,一样的灰尘,一样的霉味。我前些年回家就住在这里。父母几大纸箱鞋子也放在这里,妻子赶紧挑了几双棉鞋、毛鞋塞入箱内。另外两间是老弟结婚时用的,老弟打工少回家住,此时也是人去无影,寂寞空荡。不到二三十分钟,妻子收拾完毕,临行时却想摘几个柿子带回。无奈笨手笨脚、颤颤巍巍,殚精竭虑、疲惫不堪。弄来梯子,近十米高的柿子树、三四十年未爬树的大叔,困难可想而知,最终不错,十多个柿子收入囊中,还算安慰。带走的不是柿子,带走的是故乡。
我走了,逃也似的走了,不想回头,不敢回头。四间老屋、那桃树、那橘柚树、那菜园,身影拉的老长,期盼朝霞,守候夕阳,也许会回来的,也许都会回来的。
其实这不是我儿时的故乡,这是84年集镇建设父母从乡下把家搬到了乡场集镇。真正的儿时故乡在距这里七八里远的大梁家沟,一个偏僻的穷山坳村落,梁氏宗族家门火族,几乎全都姓梁。儿时的老屋无人料理,风剥雨蚀,十多年前就坍落垮塌,归于尘土。大概三四年我未曾回过真正的老家。妻子急于回开封,只有包车。包车走近路要经过大梁家沟,我儿时的故乡,听说那条路早修通了。刹那间,我有些惊讶,有些欢喜,更有些怯懦,还有些忐忑。同路有四五个小朋友,大梁家沟的,家门火族,应该是孙子辈了。本该叽叽喳喳、活波可爱,或许是我这个陌生人的缘故,东瞅西看、不言不语,朴实的可爱。
车穿河过沟,爬坡而上,不到十分钟就进入大梁家沟。土墙房不见了,砖房小楼取而代之,有几处土坯墙也是残垣断壁、斑驳坍塌。随沟谷而上,田块土地散落分布,山坡草木丰盛,几户人家时隐时现,不问鸡犬声,少见人来往。途中一黑廋中年男子拦车取走东西,眉目似有相识,好像同辈,梁×林。他似乎对我也有印象。你挺忙哈,你回来啦。两句话彼此无语,车也启动离开,免去了不少尴尬。
车很快来到黑瓮潭,这里离儿时老屋几步之遥,真的到了。黑瓮潭儿时的乐土,十几株古柏簇拥,几块巨石突出,石下深腔窟窿,溪水潺流,珠帘水幕。藏于洞,嬉于水,其乐无穷。古柏依在,巨石尚存,溪水了无,有些索然寡味。左手边一排整齐规范、白色墙体的二楼砖房,统一的钢架铁皮盖顶,横亘耀眼,据说是扶贫项目集中安置困难户,大多安居入住。曾经那里是一遍农田,也有我家的农田。砖房取代了老屋,可是还是有几处土墙老屋顽强矗立,斑驳沧桑,风雨不倒。
我的老屋尘土灰烬,归入青山。贴近故乡,也有故乡泥土的味道,却找不到昔日的感觉,少了些亲切,多了些冷淡。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空气清冷的让人没有了惊喜,不敢激动,更不敢下车。我真的故乡,我真的祠堂,我真的祖坟,是你们疏远了我们,还是我们陌生了你们。是时光流走了岁月,还是岁月忘却了时光。是开放带走了青年,还是青年遗弃了故乡。咫尺天涯,我不敢涉足故乡。
小朋友下车了,叽叽喳喳而去。一妇人车前经过,依稀间是我大爸三媳妇,我应该叫三嫂,果然她认出来我妻子。回来啦,家里坐坐;不了,我到开封有事。寒暄几句,车再次启动,也就擦肩而过,随风而去了。远了,模糊了;模糊了,更远了。
车碾过真正的故乡,人却未踏上故乡的泥土,心牵绊过真正的故乡,情却未融入故乡的血脉。是忙碌,是成熟,是陌生,是胆怯,是懦弱……
人可以远方,心依守故乡。魂兮归来,故乡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