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客厅和朋友谈笑风生，我却在厨房忍着情绪尽量不哭出声。要不是这次聚餐菜式太多碗碟不够用，我根本不会发现那个饭盒，那个坑坑洼洼的显然已经过时的铝制饭盒。
这个饭盒，养活了父亲，父亲，养活了一家。
那时候，家境很是不好，父亲决定去更远一点的工地打工，中午便不能回家吃饭。每天清晨，当我还在睡梦中，隐约听到饭盒盖叮叮当当的声音，就知道父亲该出发了。母亲固执地把饭热好再放进饭盒，虽然她也知道，那热气不会坚持到中午。
也许，是一张烙饼粘鸡蛋，也许，是一份土豆丝炒饼，又或者一张大饼卷菜……总之，都是饼。我曾问母亲，为什么不带父亲爱吃的米饭？母亲说：“因为吃不饱”。但是，从每晚父亲着急开饭的情形看，我推测那张烙饼也不能弥补父亲干活时消耗的能量。父亲却是个极容易快乐的人，比起那只能喝粥的童年，他感到满足。
那次回家，父亲却显得有点落寞。原来，那饭盒不慎颠出了车筐，被疾驰而来的汽车压扁了。“怎么没让他赔？”我气愤地问，“算了，人家开汽车的，我……”时隔多年，已是成人的我才明白，那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和自卑。
父亲还是修好了它，只是饭盒盖不再严丝合缝。所以，每天的叮当声中，夹杂了几声筷子戳盖的声音。日复一日，这饭盒坑坑点点，始终跟着父亲。
宽敞的客厅里，父亲还在和朋友聊天，从他神采飞扬的脸上，很难捕捉到往日的辛酸。他也许忘了那段岁月，因为他不曾提起，也许他没有忘记，因为他从不让我带饭上学。
我认真地擦拭着那饭盒，又郑重地放回去。那饭盒，就像父亲的“军功章”，记录着父亲那些年的不易，那深深浅浅的坑，就像那一辈人走过的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