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我用力带上家门。刚刚与母亲闹的不愉快,心里闷得很,打算出门透透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哪个同学没有智能手机?家里又不是没这个条件,一个手机算不得什么,干嘛不给我买!”我还在为刚才的事气恼,母亲总是对我太吝啬,我对她的不满在心里积压了很久,在摔门的前一刻全部爆发。
顺着楼梯向下,暖色阳光从楼道的窗子里透进来,铺在台阶上,可以听到外头鸟鸣如歌,想来天气不错,心情也平和不少。再想想刚才的事,心里钻进一丝后悔,其实……这时,突然听见下面传来了争执的声音,我停下脚步,朝下望去。
原来是楼下的一对母子。
“好啦,好啦,我都说了,不要你扶,我自己可以走!”母亲两鬓斑白,嘴里唠叨着。这老太太一向是要强惯了的,从小的时候我就知道。
“妈,您看您腿脚不方便,身子也才康复,要是再摔着……”儿子很不放心,一手紧紧搀着一旁的老母亲。
“有栏杆有拐杖,摔不了摔不了的。”母亲叨咕着,十分执拗,用拐杖敲敲地面。
“好了好了,我不扶了,抓好栏杆,把细点走,妈。”儿子说着,真的放开手,退到上一级台阶。
母亲如挣开了束缚,似要证明些什么,一步一步朝下挪着,她颤颤巍巍的背影看得我胆战心惊。
阳光斜斜地投在他们身上。
我从后面望见,谁说没扶?儿子张开怀抱,两手伸得很长,虚停在母亲肩膊两侧,距离不过三寸,膝盖微微曲起,头歪向一边,努力探向前方,一步一步,左摇右晃地跟在母亲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保护,动作滑稽。两个铺在地上的影子,被台阶扯得歪歪扭扭,重叠在一起。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忽然被触碰到,我仿佛看见,就在儿子幼年学步时,母亲也是在他身后,把他护在身前,跟着他左右摇晃,一步步朝前走,走向他的长大,走成现在的他。那时候,他们之间,也只三寸距离。
他曾经一步一摇,她如今步履蹒跚。小孩成了大人,大人成了老人……
我放轻脚步,向下走去,他看见我,侧身把母亲护在怀里,朝我歉意微笑,极力为我腾出过道,我也冲他笑笑,侧身走下楼。
楼梯转角处,我不由自主回头望了望。楼道内挤满阳光,他还是那个姿势,依旧隔三寸距离,像护着孩子一般仔细地护着母亲,嘴角弯起弧度,目光温柔。
他是在感恩自己的母亲吧,感恩她额前的斑点,感恩她眼角安详的细纹,感恩她两鬓的苍苍白发。这种感恩,只三寸距离,却也能开出花来。
其实,我和我的母亲也曾有过三寸距离,只是随着我长大,我的步子渐快,我想要的越来越多,对她越发不能体谅,我们渐渐拉开了距离。都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是母亲在十九年前的秋天,经历苦难后生下了我,在那些温暖鲜活的时光里,是母亲教我走路,教我道理,是她挑断我脚下的线,让我成长为一个如风的少年……
满心温暖,又满心歉疚,我转身上楼。家门是虚掩的,轻轻推开门,只见母亲倚在窗前,侧身朝楼下望,想必是在寻我……
阳光裹着她,淡淡却温暖,我轻轻地叫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