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4月4号,在进贤温圳乡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上,我的奶奶出生了。没有爆竹声的欢迎,也没有邻居的贺喜声,只有太阿公的一声叹息“怎么是个女娃娃!哎,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口。”
那时候,村子上的人受封建思想的毒害都十分严重,尤其是“重男轻女”这方面。
自打奶奶出生后,家里人就没有重视过她,也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想到她,奶奶说她八岁以前就一直呆在一个房间里,从来没有离开过,活动的范围相当小——因为在八岁之前她还不会走路。那之后,奶奶的视野不再仅限于一个小小的房间,而是一个充满新鲜感广阔的世界。八岁,原本就是上学的年龄了。但太阿公并没有让奶奶去上学,又过了几年后,太阿公就带着奶奶干农活去了。每当舅公他们放学回家的时候,奶奶都会非常羡慕地看着他们,有时候奶奶会觉得非常的不公平,可是又很是无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只有男孩可以去读书,女孩是不可以去读书的”。干农活是一件相当枯燥的事情。在很多时候,奶奶和她的姐姐都想偷偷溜出去玩,但是太阿公曾威胁到“如果让我逮到你们偷懒不干活,就不要吃饭了!”奶奶说她有一次溜出去玩被发现了,太阿公就真的没有给她饭吃。从那之后她就不怎么敢溜出去玩了,老老实实地在农田里干活,因为她知道这样才有饭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奶奶就从小女孩成为了大姑娘,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一个接一个地都成了家,作为家里最小的那一个,没过多久,太阿公也给奶奶定了一门亲事。结婚的形式相当地简陋,爷爷骑着一辆自行车,一手提着半边猪头作为聘礼,就把奶奶接回家完了婚。奶奶原以为嫁过去了之后生活就会好很多,起码不会比以前的日子差。但现实并不像奶奶所想的那样,生活似乎比以前更加艰难了。爷爷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四个弟弟需要照料一下,而太婆似乎并不喜欢奶奶,总是会因为家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去责备她。奶奶说她嫁过去后,日子是很苦,但又不苦——因为有爷爷陪着。每当我和奶奶聊起爷爷的时候,奶奶总是十分高兴,眼睛里是闪闪亮光“你爷爷可厉害了,什么都会……”我想,在奶奶心里,爷爷便是偶像一般的存在吧。奶奶说爷爷对她很好,他从没有对奶奶乱发过什么脾气,更从没有打过她,见识又广,浑身上下有一股子书生气,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人。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归有光和她妻子的故事,归有光和他的妻子很是恩爱,他的妻子十分崇拜他。但可惜的是归有光并没有和他的妻子地久天长——而我的奶奶和爷爷,也没有。
奶奶说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正是她人生以来最恐怖的一天。原本又是一个很平常的一天,她刚上完街回家准备做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噩耗——爷爷上班的时候被车撞了。奶奶的第一反应是消息是不是错了,但现实告诉她并不是。那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奶奶没顾得及吃饭,就立马带着爸爸坐车去城镇的医院找爷爷,到了医院见到了爷爷后,奶奶是多么希望爷爷能马上睁开眼睛看看她,但爷爷并没有睁开眼睛,也再没有睁开过眼睛。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爷爷还是没能脱离急救,就在第二天,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和护士们从急救室里出来,遗憾地告诉奶奶——爷爷永远地离开了。
奶奶无法想象以后没有爷爷的日子该怎样过,她没有工作,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身上也没有什么积蓄,身边还带着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出了那件事后,太婆很是伤心,原本她就看奶奶很不顺眼,现在就更加不顺眼了,她把奶奶视为了眼中钉,把爷爷出事的罪责全放在她的身上,甚至还说奶奶是扫把星,克死了她的儿子。奶奶整日忍气吞声,原本以前遇到烦心的事,还可以讲给爷爷听,但现在,她只能讲给自己听了。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很难再呆下去,奶奶越来越受不了太婆,太婆也越来越容不下奶奶。一日,太婆提出要奶奶离开这里,并且把女儿也带走,但是必须要把儿子给留下来。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奶奶哪里舍得,这不简直要了她的命嘛。这件事僵持了很久,但好在村上有不少人站在奶奶这边帮她说理,最后,奶奶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离开了。
爷爷离开的时候爸爸才十五岁,还在学校念书,但出了事后,为了维持家境,爸爸就只好辍学了,并接替了爷爷的工作开始上班。姑姑也开始学做裁缝赚钱,奶奶开始在田里种菜然后拿去街上卖。日子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平时也不敢花钱,生活很是节省。奶奶总是会想起爷爷,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流出眼泪,怕孩子们发现后会担心她又急忙地擦掉。听爸爸说奶奶之所以会得白内障,也就是以前经常流眼泪擦眼睛给弄的。“阳光总在风雨后”这句话一点也不错,日子没有一直苦下去,生活开始渐渐地好了起来。在我出生的时候,已经体会不到受苦的感觉了。
奶奶很喜欢同我讲起她以前的故事,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她总是会用她的事迹来鼓励我、告诉我世界上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的,坚持下去总能看到日出。奶奶的名字里有一个“花”字,我想——如果要用一种花来形容奶奶的话,就是那种从石缝中开出的花吧。生活很苦,但是只有不放弃,始终心怀希望,并且咬牙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战胜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