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的一个秋日,我正裹着大衣依偎着爸爸,我们两个人坐在大巴车前往西北的小镇。窗外掠过的是我从未曾谋面的景象。道路是黄沙色的,无山更无水,就像盘古未开天地一般混沌未知,所有的不过是连天的丘陵,甚至天空也像滚滚黄河水一般流动着,我无法分辨地平线的位置,天与地衔接在一起了。风起来了,就像蒙古袍挥动时草的摆动,沙子也像是围着篝火起舞的印第安人,顺着有声的风狂欢,倾倒着扑在窗户上。我趴着窗户被风声吓一跳,我隐约听见鼓点声。风沙舞动成一张布满星星的面沙。
天上的云被抹平了,严实得不透一点光,我寻觅着太阳,觉得即使看见一丝阳光也是温暖慰藉,可太阳像是一艘被狂澜拍没于云海的船。我灰心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似乎觉得视线极处有一点棕色,不一会儿又没于我眼角,可它再次出现,强烈地跳跃着,像中世纪骑士闪烁的盔甲,我惊异地向外看去,那是一个骑马者,正溯风不停地奔腾着,那是一匹真正的马!鬃毛的在风中飘扬,比最尊贵的旗帜看来还要鲜艳;马蹄声和在风中,而我只能想象它的悠扬。
我双手撑在窗上,羡慕骑马者的潇洒,由心而发地希望自己就这样赴往一场战争,像他那样手持缰绳在苍茫如海的沙子纷飞中驰骋。可突然记起,窗外同样奔腾着还有风和沙。我很想推开窗,听他是否在唱歌唱着无词的民谣,想询问他的姓名,是否如他的马一样英俊,可我依然犹豫了,我害怕这样的狂风,这样的黄沙,不知我的眼睛是否可以经得起沙子的折磨,强忍着泪睁开,于是刚拉开的一点缝隙就被磨灭了。
我当时愤愤地骂这个天气:它为何不以阳光、蓝天来迎接我呢?
渐渐地不知是马疲惫了,还是骑马者有意放慢了步伐,他们正如出现那般蓦然消失在窗边、我的眼角,无法挽回。
几个小时后,我迎来了沙漠恬静的微笑,我们互相对视,彼此无言,风静止了,云开始聚拢,像小孩离去了母亲便蜷缩在一起,天蓝得特别清亮,水彩画中的天也不过如此,它们格外迷人,只不过在沙漠上空正是一块湛蓝的画布,而且有一直陪伴着天从亘古一直不变的太阳,闪着圣洁之光,天与沙的界线是那么的分明,真的会有踏上旅程便可行着上天的错觉。
此时,我彻底被它那样大气的美丽震垮了,甚至差点后仰着摔倒,它的忠贞在于它的漫长,它始终静静地望着每一个追逐远方的人,我感到了沙漠的道路的不息,真实与未知。假如人踏上了沙漠的道路,它便会教会你的坚持,在沙漠中,你朝哪个方向都是前进,而太阳可正是你日日追逐的方向,它离你最近,也离你最远、可其起码它存在,你只需毋庸置疑地前进就行了。沙漠中的人会有沙漠的性格。
我突然想起那个骑马者,不禁震惊起来,那个时候可是没有太阳的,甚至是风沙漫天,究竟是什么使他驾马追逐不停歇?我甚至不敢为自已的理由做解释,那就是,他因无太阳而追寻太阳。我想起一句话:“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而我要用它去寻找光明。”我闭起眼回想:他当时的样子,似乎在乘着天与地相连时直上苍穹。我想到夸父,那位有“与日逐”的勇气的人,甚至在死后颇有后来人地辟出一片邓林;有好长一段时间,在听完夸父逐日的故事后想像他的眼睛,现在想,他和骑马者是同一个人,同一颗心吧:将太阳找寻,不管是否找寻得到,他的眼睛都是始终坚定于风沙中,因他心中早已铭记了太阳的方向——或者说他早就将太阳藏匿在他温暖血红的心房中——早已习惯于出没于风沙之中,想到这些,我心中十分温暖。
让一切自由的灵魂都奔跑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