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小房间的角落里竖着一个杨木书柜,不大,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也都是非主流的老书了,但都保存的非常好,大概是年代久远了吧,已经看不出书柜原先的颜色了,只见一片朴素的灰色,摸上去也粗糙的很,可见做工的简陋,但它却是爷爷的至爱之物。
自我懂事以来,爷爷每天都会带我去书柜那,将书柜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抽出一本书来认真的读,或写或摘,本子上满是美丽的字体。年幼的我因此对文字着了迷,每天不在需要爷爷带我,而是我自己跑去书柜那,学着爷爷的样子,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装模做样的看起来,淡淡的木香溢满了我童年的回忆,我清晰记得书柜上的每一条纹理,一圈圈的年轮,角落里的小虫洞,融入木头的小钉子,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线装书…………它的一切,我都非常熟悉,一年接着一年,人在慢慢长大,然而杨木书柜依旧像记忆里的一般从未变过,它沉默地立着,保持着儒雅的姿态,淡然的看着种种变迁。少年初飞的期盼与自豪,毁灭梦想的惨痛十年,被现实缠绕埋没此生的无奈,以及晚年怀想过去的孤独,它都见识过,默默的承受着。
房子静悄悄的,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温柔的手,在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后来我进城,公寓房里的书架都十分漂亮,光滑的表面打着腊,清香四溢,令人心生愉悦,我也渐渐忘记了老家的杨木书柜,偶尔爷爷从乡下进城,站到美丽的书架前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一向爱书的他一反常态,没有抱书看个不停,只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似有什么束缚住了他,也束缚住了我,没有交流,我只能隐约感受到我离他越来越远,他的行为我越发不能理解,像是两只错开的齿轮,当然,不能理解的不只是我,还有父母,以及许多人。
再站到书柜前,它依旧那么干净古朴。我闭上了眼睛,听见窗外有只细小的蟋蟀低低的叫,在五十多年前,它也这么鸣着,勾起一群孩子的好奇,河水缓缓流动,清澈如许,赤足其中,低头便可见透明的细虾,和黑油油的蝌蚪在石头间游动,抬头远望,羽毛艳丽的小鸟在郁郁葱葱的杨木叶子中时隐时现,发出清脆婉转的鸣声,穷但美好的回忆,在时过境迁以后,变得像黑白默片般沧桑,可望不可及,它不属于我,而是属于爷爷的,属于杨木书柜。
思绪倒转,时光迅捷的向后退去。天很黑,夜雾凉凉的,树林黝黑的棱线起起伏伏,连绵不绝,顿时有种被时间扔下的凄凉之感,悚然一惊,睁开双眼,还是中午,阳光从窗外暖暖的照进来,我缓缓的低下身,拾起散落的书放回书柜,转身离开了房间,边走边拖长声音喊:“爷--爷,”
我想我终于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