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爷爷在去世的前一个夜晚给两个孙儿留下几个箱子,一些装满珠宝,一些装满他毕生的秘集。在他咽气的头一个早晨,哥哥携着所有财富,高高兴兴地走了,没打算给弟弟留一分钱。弟弟同样带着所有的书和爷爷的亲笔走了,也没打算给哥哥留一页纸。
这样一来,他们曾经居住的房子就空下来了,村庄的人常常在这里堆积一些柴火,后来又在此处围了个栏,当做猪棚。日复一日,老一辈人过世了,曾经的孩们都仿佛在一瞬间长大,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个猪棚的前身,也再没有人提起那栋小屋里无影无踪的三个人。每个和煦的清晨和暖人的夜晚,你都能伴着村庄淡淡的炊火和泥土冗杂的沁人气味,看见几个扛着柴火的年轻小伙忙着把猪赶出来,急着将新砍的柴放进去。
有一天,太阳如约造访。大家伙从鸡鸣中惊醒,那是理想在呼唤着他们,那些可以鼓舞人心的东西,为他们提供的是用之不竭的信心和动力。村里那些盘根错节的泥巴路像树根找到了树干一样终结在那条整齐的水泥大道上,那是政府在当地唯一拿得出手的工程,也是这个与世隔绝的僻静小镇仅此所能让人感受到的现代气息。就是这条道上,通向繁华的道上,出现了一个人。满头白发,穿着破烂,脚上的鞋依然磨穿了,可以透过磨穿的洞看见他那双在泥里打滚,又在雪中伤风的脚。他就拖着这么双毫无存在感的腿,一步一步地走来。让人看了害怕,让猪看了敬而远之。这位年近70的大爷,就在村口晃悠着,他一会儿看看新建的小楼,一会儿看看猪棚,眼神空洞如同死过,面露悲哀令人心凉。
此刻的远处又疾驰过一辆明晃晃的汽车,车里的男人虽然也年近70,而西装革履,正装加身。背后齐刷刷地跟着几名带着墨镜的随从,面露严肃,一语不发。仿佛那个乞丐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他的光鲜高贵。这极大的落差给亲见的人一种刺心的痛觉,不知从何处衍生出无尽的悲哀与怜悯,这是一个好心的人,好心到收留一位穷途末路的乞丐。汽车呼啸啸地驶过,带走了一地无人打理的落叶。乞丐注视着恍惚溜走的,割稻草的人,篱田的水牛,和树底下杂乱无章的花朵。那人开口了说,这是我的家乡,50年前离开这里,带着祖父的教诲独自打拼,严格按照他的宗旨办事,老实做人。我以为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不是我赚的这些钱,而是我祖父留给我的那些,这么多年了,这里修通了路。再次来拜访,我感觉这里还是没有变,祖父一直给我了一种力量,让我保持初心,不会为了利益玩弄是非,始乱终弃。就算我失去了一切,我也会把他留给我的保存下来。至少,我的心中还能像涨潮的沙滩,留下一些珍珠般的东西。
乞丐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他依然望着,望着路牌,望着灯塔,望着前方消逝的山,望着那些他曾经也拥有过的繁华那人也不再说话
突然,他听到旁边的人又开口了。
哥!
那是声亲切而极度柔情的呢喃,像冬季听闻鸟儿的歌声。像雪中看到冰河消散融化,可对于这个乞丐来说,如雷贯耳,颤动生死。他不敢相信,也不愿再次活过来。
他懂得自己最后的面具,也终于被自己栽种在泥里的荆棘刺穿了。
无情冷漠,血淋淋的。